張嗣興
自2005年以來10年間,市場對人民幣匯率維持單邊升值預期,導致市場預期與人民幣實際匯率水平出現偏差,人民幣匯率中間價在較長時間里偏離市場匯率幅度不斷增加。為了增強中間價的市場化程度和基準性,央行于2015年8月11日啟動了包括調整人民幣對美元匯率中間價機制等多項內容的改革。此次匯改是人民幣匯率市場化改革的重要一步。

中國外匯交易中心8月11日公布的人民幣對美元匯率中間價為6.6255,較上一交易日大漲275個基點。此次漲幅達0.41%,創6月23日以來七周最大漲幅,而在經歷連續三天的中間價上調后,6.6255也為8月3日以來的最高值。近期人民幣匯率的反彈,為人民幣匯率中間價形成機制改革一周年畫出了一個漂亮的句號。由此回顧一年來的新匯改,無疑是為匯率體系轉型提供經驗和信心的一年。
匯率是一個國家經濟對外的“總價格”,牽一發而動全局,改革的難度和壓力是可想而知的,關注自然也是空前的。一年來,中間價形成市場化程度明顯提高,基準地位也進一步增強;境內境外匯率差價不斷收窄,資本流出壓力得到明顯緩解;在這一過程中,央行與市場及時透明的溝通獲得廣泛認可。然而,新匯改之初,前有7月股市之殤,后面臨美聯儲9月議息的關鍵時點,央行做了件非常勇敢的事情。在匯改后近半年時間里,無論外部市場還是國內專業人士,對于新匯改時點的選擇以及中國是否存在貶值動機不乏懷疑之聲。而一年匯改下來匯率變化,尤其是三次大幅度貶值,都給能否堅持改革帶來了壓力。2016年以來,國際環境復雜多變,美元預期加息、英國退歐等重大事件接連出現,而中國在外匯市場改革的腳步卻沒有因全球環境的變化而躑躅不前。5月6日,央行公布了一直以來頗為“神秘”的人民幣中間價定價機制,從此市場對于判斷每日中間價走勢變得更加有跡可循,避免因中間價偏離市場預期而出現大幅波動。央行在完善人民幣匯率機制的一系列改革,也獲得了國際市場認可。新匯率改革至今一年來,無論是業內對于每日中間價更有把握的預期,抑或是央行與市場及時透明的溝通機制,都有明顯的好轉。因此,中間價改革一年來,雖然人民幣對美元已累計貶值約8.8%,并同期與其他貨幣漲跌互現,人民幣對歐元匯率貶值9.8%左右,對日元貶值超過30%,對英鎊升值幅度超過8%,市場情緒卻走向穩定。今年3月開始,隨著“收盤價+一籃子匯率”機制透明度增加,外匯市場逐漸告別了去年8月及今年1月對人民幣貶值的恐慌,在今年夏季的貶值行情中,資本外流,外匯儲備下降壓力明顯改觀。從質疑到接受再到認可,是內外部市場對于人民幣新匯改態度的轉變。人民幣匯率已經從“強當局+弱市場”組合逐漸過渡到“強當局+強市場”階段,即首先是中間價和即期匯率已從不可預知變為可預知;其次匯率的雙向波動原則已初步建立。回顧此輪匯改,當是壓力環境中向著市場化目標穩步前進的過程。所取得的成果既是市場化改革方向的勝利,也是復雜環境中改革藝術的勝利。
改革是有成本的,經驗值得汲取,然而,正視當下,應知付出的代價也是值得的。現在有理由更淡定地面對人民幣的未來。人民幣新匯改路還長,任務尚重。價格方面,隨著今年 10月1日人民幣正式加入SDR貨幣籃子日期臨近,“后SDR”時代將有更多利好消息支持人民幣匯率穩定,穩定的外部環境無疑是上佳的改革窗口期。而人民幣距離自由浮動差距尚遠。從遠期看,人民幣中間價作用如何逐步淡化甚至最終取消,資本管制如何逐步放松,都是十分艱巨且不容回避的任務。對于新匯改應當充滿信心,因為,人民幣已經走過了最困難的階段。縱觀過去一年,匯改初期,人民幣加入SDR后,2016年伊始,英國退歐初期,是人民幣匯率貶值壓力較大的四個時點,而經歷過諸多曲折之后,最困難的階段已經過去。其次,人民幣匯率貶值預期漸次減弱。中國央行疏堵并舉的預期管理取得成效,CHN和CNY差價漸次縮窄,人民幣貶值預期減弱。第三是人民幣匯率底線穩固。最新的測算表明,在漸次貶值一年之后,人民幣有效匯率同均衡匯率之間的差距明顯縮小,人民幣幣值的內生高估壓力不斷緩解,未來不存在持續貶值的物質基礎。第四是人民幣匯率的雙錨機制逐漸被認同和接受。2016年春節后,“收盤匯率+一籃子貨幣匯率變化”的人民幣對美元中間價形成機制已經形成,為市場全面理解人民幣匯率變化提供了方法指引。在美聯儲鴿派風格盡顯的背景下,美元指數上行有限,雙錨機制由此也暗示了未來人民幣對美元貶值空間有限的事實。
未來,新匯改依然繼續推動,但外有動蕩之患、內存“L”型之憂的事實是不能忽視的,特別外圍的經濟、政治風險疊加也將深刻影響中國經濟和人民幣匯率——主要表現為美國大選和加息造成的政策不確定性,歐洲一體化逆轉,以及歐洲銀行業債務風險。眼下,不僅是美國對11月的總統大選屏息凝神,遠在大洋彼岸的中國也嚴陣以待。不可否認的是,特朗普的出現令美國的宏觀政策的不確定性陡增,尤其是其貿易保護主義、對地區安全的威脅、美國宏觀政策的不確定性(積極的財政擴張政策或導致美國財政赤字加劇)令世界愕然。如果特朗普的大多數競選承諾得以實現,出于對美國財政持續能力的擔憂,亞洲各大央行將會減持美國國債,這些債務約3.4萬億美元。這將引起債券價格和匯率的劇烈動蕩。“加息風向標”的聯邦基金利率期貨顯示,市場預計9月加息概率12%,12月加息概率34.3%。主流觀點認為,12月加息一次的概率較大。而近期美國非農就業數據連續兩個月創下新高,美元再獲動力。不過,美元指數持續反彈勢頭在前不久打破,匯價無力上攻98一線從而引發非農行情獲利回吐。匯價在95/96附近波動意味著多空陷入僵持,后市回到98水平上方將意味著中期格局重新轉向多頭,跌破95則可能意味著跌勢重啟。值得注意的是,特朗普曾經宣稱他“支持低利率”。他不太可能任命即將在2018年2月屆滿的現任美聯儲主席耶倫留任,因為耶倫是民主黨派。特朗普可能會利用其對美聯儲委員會兩個空缺席位的任命權,嘗試將美聯儲打造得更加溫和。
除美元之外,今年上半年,英鎊、歐元和日元對人民幣的影響則一度超出美元,歐洲風險不容小覷。2月份時,人民幣對美元企穩,但美元回落背后更本質的原因是歐、日央行暫緩QE,全球避險情緒升溫而導致避險貨幣日元大幅升值,這也促成了美元被動回落;6月,美元又強勢回歸,其背后的驅動力則是英國脫歐導致英鎊、歐元暴跌,美元被動走強,這也在當時使得人民幣承壓,并一度跌破6.7大關。展望后市,歐洲中期風險正日趨升溫,尤其是歐洲國家密集大選,歐洲一體化的逆轉以及歐洲銀行業債務風險。歐盟當前面臨的困局在于,一方面,歐洲一體化的好處仍大于弊端,以德國為首的核心國愿意繼續勉強維持;另一方面,如果歐盟最后無法嚴懲英國,使得英國在脫歐后仍然能像脫歐前那般開展貿易、金融服務等,那么匈牙利、意大利等“疑歐派”很可能會再掀起脫歐公投威脅歐盟換取更多優惠。故中長期對歐洲一體化進程并不樂觀。其實,這是歐元區面臨的長期風險。此外,意大利的債務風險不容忽視,意大利銀行壞賬高達3600億歐元,占債務總額的1/3。其中,擁有1400年歷史的西亞那銀行壞賬率超過40%,在歐洲銀行業壓力測試中墊底。一旦意大利債務風險爆發,后果比英國脫歐更具破壞性。在債務和歐洲一體化的雙重挑戰壓頂的格局下,歐元長期走勢很難令人樂觀。
展望后市,全球金融市場存在巨大的不確定性,美聯儲加息亦須更加謹慎。中國如果能保持市場穩定,給國內外市場以信心并營造一個良好的預期,在防范風險的同時,繼續推進匯率市場改革,人民幣有望成為國際資本的避風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