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達
可持續發展與快速發展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思維體系與教學體系,如果僅僅將“商業倫理與企業社會責任”作為“快速發展”的補充,這門課是很難講下去的
由于種種主客觀原因,我國的企業社會責任教育,依然存在很多盲區,最主要的問題,就是“上不著天,下不著地”。
先說“上不著天”。教授企業社會責任的教師們并不能從理論上和數據上真正說服自己,證明企業社會責任可以幫助企業提升商業價值(經濟效益)。
造成這種情況有其客觀原因。商學院在中國興起時,恰逢民營經濟蓬勃發展,眾多學員都來自初創型或中小企業,以及大型企業的中高層,這就造就了“商學院教育”偏側重于“操盤手教育”,重視“快速成長”,而相對削弱了“領導人教育”,忽視了“可持續發展”。
第二個問題則是主觀問題。國內的商業理論都是建立在資本主義中級階段的各種國外“商業技術”之上的,而缺乏真正意義上的“商業理論”。
解決上不著天的問題,需要各商學院從根本上進行顛覆。(見圖一)
從理論層面,可持續發展與快速發展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思維體系與教學體系,如果僅僅將“商業倫理與企業社會責任”作為“快速發展”的補充,這門課是很難講下去的。
快速發展講技巧,可持續發展講格局。“格局大師”馬云說,他的公司曾經有一個總監教團隊“如何把梳子賣給和尚”,他立即把他開除了。商業不僅僅是“術”和“數”,更重要的是“道”與“法”。如果商學院教育出來的學員都是有才無德的“商業精英”,那對社會只會造成傷害。
再說“下不著地”。因為商學院的教師沒有機會深入企業調研,對企業的了解往往限于企業品牌、市場、PR等部門的對外宣傳,無法深入董事會、產品委員會、戰略研究院、社會責任委員會等核心決策部門,造成了案例的稀缺與無效。
企業內部常說:CSR是一門實踐,而非一門理論。這與可持續發展是一門商業理論并不沖突。
CSR部門對企業的效能提升有何明顯的量化指標?其實,可持續發展的價值就在于短期難以量化,但長期積累則望之可畏。
可持續發展思維及
支撐的格局與智慧
CSR不是一個部門,而是一個CRO。核心在于CRO的決策地位。可持續發展與快速發展分別屬于CRO和CEO的工作職能,CEO與CRO的決策有同有異,董事會應根據企業發展的階段與訴求進行取舍。
這些CRO隨著在公司內地位的不同,也扮演著不同的角色,如果將其與CEO的關系做一個列舉,則有:CEO制約者、CEO輔助者、CEO補充者、CEO的否決者、CEO的領導者、CEO的指導者等。
以阿里巴巴為例,淘寶、支付寶屬于主體業務,誠信通、聚劃算屬于過渡性業務、財務性業務,而阿里云、云OS則屬于戰略業務。從B2B到淘寶再到支付寶,以及菜鳥,和未來的阿里云、云OS,馬云的可持續發展策略極其清晰。正因為有了這樣的業務布局,當誠信通銷售為了完成業績而幫助客戶偽造文件時,馬云能夠放棄業績甚至揮淚斬衛哲,阿里巴巴才能夠在B2B整體疲軟的年代從容退市。
馬云說,未來的企業家一定首先是哲學家。確實,任何創新都不是僅僅依托技術與市場的,而是自然、社會、經濟、政治、文化等各領域的綜合效應。
再講一個比較狗血的故事。2011年,支付寶管理大會上,彭蕾高興地說,支付寶已經成為全球在線支付第一名;2012年,同在這個會上,開場放的是蘋果的廣告,彭蕾憂傷地告訴大家,蘋果支付用半年時間成為了行業第一,我們被超越了。然而時隔不久,喬布斯去世,從此,蘋果從支付寶的競爭對手欄里被劃去。2013年,支付寶重新定位了對標者—消滅現金。
最了解你的人是敵人,支付寶對喬布斯的重視以及對庫克的輕視,就是對實力最好的注解。在喬布斯眼里,蘋果是信息時代的載體,手機僅僅是一個突破口;而在庫克眼里,蘋果就是一個賣手機的。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而在社會高速發展的今天,遠慮看起來虛無縹緲,近憂卻會瞬間從意想不到的角度殺來。諾基亞說他們沒做錯什么,然而蘋果公司在喬布斯的可持續戰略下,眼中的市場是人類的科技生活,而非僅僅一個好用的手機,結果就如同《三體》中的高維文明毀滅低維文明。
有沒有可持續發展思維及支撐的格局與智慧,就是喬布斯與庫克的區別。馬云帶領下的阿里巴巴,可持續發展已經深入每個員工的思維模式。CEO們從來不看財務報表,淘寶的KPI是解決了多少就業,從基層到高層都信奉“做正確的事而不僅僅是正確地做事”,阿里巴巴最新的目標是為世界500強企業貢獻400位領導者。
而今天投資界、創業者、企業家都熱衷于臉萌、神奇百貨等這些快速發展而無后續延展的業務模式,造成整個商業界只提“創富”不提“創福”。對于這一浮躁現狀,商學院們雖非首作俑者,但也難辭其咎。
其實,現有的CSR規范里,無論哪一條都不是道德綁架與道德約束,而是實實在在的可持續發展路徑:對文化的關注、對氣候的關注、對生態的關注、對弱勢群體的關注、對科研的投入、對能源利用率的重視、對工作環境和員工狀態的關注,這些都不是拿來“制衡”企業快速發展的,而是給企業可持續發展指出一個思考方向。參考這些路徑,可以幫助管理者打開格局、增長智慧—至少能中規中矩、迷迷糊糊、半對不錯地進入可持續發展道路。
從企業CSR導入方法上看,也必須遵循歷史發展的規律。(見圖二)
這個歷史規律,在一家企業中的推廣也無法打破,因此,CRO首先帶領公司做公益慈善或傳統文化,也是必須的過程,但這是手段,而非目的。同時,這也是最終的目的—形成企業思維中的社會價值導向,并因此進入可持續發展道路。(見圖三)
然而,東西方文化背景不同,西方人的哲學啟蒙較晚,發展緩慢,長期以來其社會以方法為臺階,依賴法律、宗教引導,其CSR的成長也必須按照1、(發心論、慈善論、財富代管論)2、(方法論)3、(回應論)4、(可持續戰略論)的次序前進。而中國傳統文化在2000年前就已經達到巔峰,甚至遠超今天人類的認知水平,但可惜方法大多僅適用于大農業時代,所以大多數中國企業家都會直接從1跳躍到4,同時在方法上也有很多問題。例如:理念超前而體系化支撐不足,過度依靠老板個人格局智慧等;非常容易在1與4之間搖擺,甚至一旦其善意遭遇社會的惡待,會成為偏激的反社會人格。CSR2、CSR3的教學,則恰好為他們補充了方法,但同時,也必須把CSR1-4的一體化、演進過程講清,避免出現“非此即彼”的錯誤認知。
阿里巴巴集團也存在同樣的問題,更多是靠領導的“靈機一動”從CSR1.0跳躍到了CSR4.0,而缺乏CSR2.0、CSR3.0的體系支撐。“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缺乏體系化、流程化的企業CSR體系,將使企業的可持續發展戰略本身缺乏延續性,這方面做得好的案例比較缺乏。
中國從來都不是一個純粹的經濟人社會,而是意識人+經濟人的混合型社會。無論過去還是今天,主體意識的社會調節作用有效抵消了經濟人的資源控制力,從而使得中國的商業成功標準不僅僅是創造股東價值,而更多表現在企業家社會地位的提升。同時,中國的市場經濟還未完全體系化,就迎來信息時代的變革,加之人口密度較大,社交對生存環境、生活品質的影響大于西方社會,使得社會意識對社會地位的抉擇效應大于西方,互聯網尤其加劇了這一效應。
所有權與經營權的分離在中國也實際上變得不是非常重要,兩權分離的本意是通過社會綜合評估的制約,讓職業經理人淡化股東權益,然而在國內的商業教學與實操中,利益相關方被扭曲成了客戶、員工、股東以及產業鏈這四個“收益相關方”,創始人和職業經理人反而成了對利潤更加嗜血的群體。在中國實行兩權分離甚至對企業的可持續發展有減分作用—這也是阿里巴巴堅持合伙人制度的深層原因,也是王石之于萬科的真實價值所在。
如果將CSR1-4的歷史演進次序引入“商業倫理與企業社會責任”教學中,首先還是要進行生命教育和個人倫理教育,這是中國應試教育長期缺失的一環。商學院如果不想培養出“獸性精英”、“數字決策者”,就有義務也有必要補上這一環。
商業人士的責任教育,可以按照“道、法、術、數”的次序進行編排。
道的層面,首先進行個人價值教育,從生理學、心理學進行個體生命認知教育,然后從人類學、倫理學、社會學角度,進行個人與社會的融入教育。
CSR的法:即規則。從社會資源組織的三種類型,資源行為的本質,進行商業組織的認知教育,讓商人真正理解商業組織、商業行為在人類社會中的定位與價值。(見圖四)
以上三者不分優劣,隨技術、環境、文化的階段性而各自承擔時代使命。評價人類資源組織的終極指標只有三個:資源效率、管理效率(參與生產與分配的公眾范疇的滿意度)、監督效率(社會為該組織額外負擔的監管成本)。顯然,企業的直接經濟效益完全不能體現企業的真實價值,市場本身的不確定性與獎勵模型的不確定性,首先已經造成了企業效益與商業價值的不一致,同時,二級市場與“一根蠟燭兩頭燒”的次貸炒作,又可以完全操縱市場的非理性發展。
人類對勞動力市場、社會生態、自然生態三者的薄弱理解,又將“管理效率”貶低為“勞動力成本”,同時,對社會監督成本與品牌營銷成本的混淆,也使得企業的透明度變得無意義。事實上,CSR1-3的過程,恰好是三個指標逐漸浮出水面的過程,而4,恐怕更多是理念層面的達成結果。
CSR的術:CSR的發展階段、歷史、流派、方法。
CSR的數,這一塊不建議老師講,而應交給學員,雙方共同分享本企業現狀、需求或案例,共同探索、規劃本企業執行方案,并在其后1-5年間不斷互動,直到成案例。同時牢牢把握“組織社會責任”六個字,從政府、企業、社團等多案例出發,讓企業家感受到全社會都在努力的方向和氛圍,避免造成商業組織的孤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