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美的內傷

文◎夕陽斷橋

華美的內傷

文◎夕陽斷橋

想要盡快痊愈？那么你需懂得：婚姻的內傷，不宜外示。

憤怒是別人的

接到周子乾的電話，桑芙便捂緊話筒，輕聲征求：“他說來接我，順道送你們回家。”淺淺和小瓊不約而同地搖頭擺手，露出一副極其嫌惡的表情，言簡意賅地拒絕：“用不著。我們不想見他?！?/p>

不等桑芙開口，周子乾已感受到她的為難，于是搶先說：“沒關系，如果她們還不肯原諒我，尊重她們的選擇。我在停車場等你好了，省得她們看見我心煩。”

從前，每當周子乾抱怨“你的朋友住得太分散，每次送她們都要繞好多冤枉路。”桑芙便鎖緊眉頭一臉嗔怪的反問：“她們都是我最鐵的姐妹，你不懂得憐香惜玉也學著愛屋及烏，行不行？”現如今，周子乾近乎諂媚的接送請求，被好姐妹們一而再再而三的冷語回絕后，桑芙反倒心疼起他來?！拔依瞎植皇擒嚪?，憑什么總讓你們討了便宜還賣乖？不坐順風車拉倒，我們還省了油錢呢！”這樣想著，桑芙匆匆收拾手袋，一邊面無表情的叮囑：“那你們自己搭車回家吧，路上小心點兒。”

舍不得讓周子乾等太久，桑芙挽起裙裾，踩緊高跟鞋，一路狂奔趕往停車場。

原本，替周子乾說好話的都是一眾局外人。相親認識僅3個月，周子乾便掏出家傳的黑珍珠戒指向桑芙求婚。桑芙覺得兩人的相互了解不夠深入，正猶豫不決時，身邊的姐妹們七嘴八舌勸她就范。桑芙清楚記得，當時慫恿最為激烈的就是淺淺，眉飛色舞的神情仿佛自己出閣一般興奮，“有房有車有事業又肯負責的男人上哪兒找？機會和青春一樣稍縱即逝，看見好碼頭還不上岸，你傻不傻啊！”女人的耳根終歸是軟的，聽多了好友的規勸，桑芙順水推舟的領證出嫁。

沒有誰的婚姻能幸免于雞飛狗跳的磨合期，由于婚前了解不足，桑芙與周子乾婚后便鬧得家無寧日，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能吵個你死我活。那天傍晚，難得周子乾搶著收拾碗筷，桑芙美滋滋地泡一杯檸檬蜂蜜水準備犒勞老公。端著水杯走進廚房，桑芙滿面的笑容登時化作盛怒，“你是豬啊？豬都知道抹布細菌多不能用來洗碗，你簡直連豬都不如！”平白受這樣的辱罵，周子乾的倔脾氣也上來了，丁零當啷將手里的碗摔了一地，無意中撞破了桑芙特意調制的檸蜜水。和往常一樣，導火索抹布被拋諸腦后，戰火迅速升級，桑芙與周子乾再度你一言我一語的斗狠斗勇。周子乾青筋直暴地叫喊：“我真TMD的后悔娶了你這個潑婦！”桑芙不甘示弱地哭吼：“我瞎了眼才會嫁給你，淑女碰上你這種蠢貨也會被氣成潑婦！”

眼見音量和氣勢逐漸被周子乾趕超，桑芙氣急敗壞地說：“不過了，離婚！既然大家都后悔，趕緊離！”原本只是想震懾住他，怎料周子乾二話不說沖進房間收拾幾件衣裳，面無懼色地準備離開家離開她。桑芙心慌意亂，本能的閃身堵在門口，使出吃奶的力氣攔住周子乾的去路。桑芙心里分明害怕周子乾當真一去不回，嘴上卻仍不甘示弱，咄咄逼人的恐嚇：“吵不過就躲，你是不是男人？”周子乾無力爭辯，一心只想逃開這不依不饒的數落，于是奮力甩開桑芙，奪門而去。

誰也沒料到，桑芙這樣不經“敲打”，被他推搡了一下，便跌坐不起，只覺尾椎陣陣刺痛。到底是新婚，桑芙處理家庭爭端的手法難免稚嫩，羞憤交加的她不懂得撒嬌求饒，而是痛哭流涕地打電話向淺淺告狀：“都怪你催我結婚，現在我嫁了個暴君，你滿意了吧！”聞訊趕來的好友陪同桑芙去醫院，“尾骨骨裂，骨折待排”的診斷一出，姐妹們立刻炸開了鍋。當初恨不能代替她披嫁衣的淺淺，全然忘記她曾將周子乾吹捧成舉世無雙的好男人，當著醫護人員咬牙切齒的警告桑芙：“你只有一條路：必須離婚。那個王八蛋，結婚才半年就敢打得你骨裂，再跟他過下去，他還不要了你的命！”在桑芙眼中，事態并不如姐妹們所想的那樣嚴重，這不過是家常便飯的一次爭吵，也不過是出了點兒小小的意外，何況她自己有錯在先。然而，看熱鬧的人從來不理會過程，只在乎結果。眾口鑠金便能積毀銷骨，姐妹們義正詞嚴的聲討猶如一股強大的催眠力量，桑芙失控地擬寫離婚協議，并疾言厲色的電話通知周子乾：“離婚協議我已經寫好，你盡快回來簽字吧?！?/p>

傷口是自己的

告別前，淺淺再三囑咐桑芙：“人善被人欺，你就是太善良了，這次你千萬不能心軟，不管他怎么求，這婚一定要離！”好友怒氣沖沖相繼離去后，桑芙被拱得澎湃洶涌的離婚熱情也漸漸平息。一個人靜靜打量家中的一景一物，桑芙細細的回憶起新家建成的點點滴滴。

酒柜里的燭臺原是桑芙喜歡的雜志圖片，周子乾于是瞞著她開了8小時車，長途跋涉到廠家將它買下；餐廳的桃木吊燈因為缺貨，買不到桑芙喜愛的橙色燈，于是周子乾買回丙烯，一筆一掃的將淡黃色吊燈刷成明艷的橙色；桑芙喜歡看海，周子乾不僅帶她去北海和海南度蜜月，還偷偷拾回形狀各異的貝殼、海螺，養在裝滿海水的魚缸里，偎在桑芙身旁深情款款說：“以后你在家也能看到海，只要是你喜歡的，我就會努力實現?！鄙＼侥抗馑街帲加刑鹈郛嬅娓‖F，時刻提醒著她：如果沒有周子乾的用心成全，就沒有眼前美好溫馨的小家。如同繁囂后的落寞，怨怒散盡，桑芙才意識到，她從未想過舍棄他們徒手建起的家，更舍不得離開懂得并愛護她的周子乾。

周子乾進門后，一言不發地換上拖鞋，桑芙低頭看他，滿眼溫柔卻無法讓他看見。“離婚協議書呢？”他神色凝重，神情之沉痛令桑芙的心也為之一沉?！澳憧紤]清楚了？”桑芙心亂如麻，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揚起手中的協議，故作輕松地說：“想清楚就簽字吧，早離早好，大家都解脫?！敝茏忧徽Z，搶過離婚協議，當場撕個粉碎，然后低吼：“我都知道了。我的手機快叫你的好姐妹們打爆了，我錯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從來沒想過傷害你，我希望你給我機會贖罪，讓我照顧你。如果你實在討厭我，等你好了我再走……”

結婚半年，周子乾的低眉順眼令桑芙驚詫且陌生，他耷拉的眼角中晃動的淚影，更讓她驚慌失措。所謂夫妻同心，無非是感同身受。無論是身體抑或心里的傷痛，勢必會戳痛息息相關的另一方，疼痛于是在兩個人的身上擴大蔓延。

“這只是個意外，不怪你?！鄙＼洁邷I微笑，嘟起嘴嬌嗔的要挾：“你真想補償，就加倍寵我疼我，每天都要說一遍你愛我，不許對我兇，不許罵我潑婦，更不許扔下我不管！”周子乾如蒙大赦，連連點頭并伸手攙扶桑芙坐下，諂媚地說：“女王有何需要，盡管吩咐奴才。只要不離婚，奴才愿意為你做牛做馬。”

黃昏時淺淺來電追問進展，桑芙望著周子乾忙碌的身影，喜形于色地宣布：“沒事了，暫時休戰，進入留家觀察期?！薄熬椭滥銜能??！睖\淺怒其不爭地譏諷：“老公是你自己選的，以后吃苦受傷你也只能自己承受。”

忍受著好友的奚落，桑芙既羞憤又懊惱，后悔自己輕率的將家丑外揚，更后悔為了泄憤曾夸大周子乾的不是并粉飾掉她的蠻橫任性。

如今，無論桑芙如何辯駁，都像是在替周子乾粉飾太平，更像是為她缺少離婚勇氣而開脫。“我老公對我好不好，我自己清楚，用不著外人指手畫腳！”桑芙怒不可遏，蒙受最多冤屈的周子乾卻笑臉盈盈，一面將剛出爐的紅棗煨鴿子端到桑芙面前，一面善解人意地寬慰，“婚姻和日子都是過給自己看的，別人怎么想不重要。就算她們都認定我是個混蛋，只要你相信我無心傷害你就夠了。其實被誤會也不是件壞事，至少這也是種監督，我要讓你更幸福，讓她們看見，你不離婚是對的?！?/p>

桑芙松開蹙緊的眉心，牽過周子乾的手掌，感受著十指交纏的溫熱跳動。望著老公滿足的笑容，桑芙開始懂得，原諒周子乾并非因為她軟弱，而是因為他們彼此眷戀，相互依賴，信任并互相需要。愛和傷口一樣，只有當事人能真切感受。所以，許多夫妻都像是一對接吻娃娃，分開他們的外力越大，他們越要舉步維艱地靠近彼此。

每段感情都藏著華美的內傷

周日清晨，手機響個不停，是淺淺男友，他帶著哭腔，心急如焚地請求桑芙，“我也是想四兩撥千斤，才背著她拿房貸首期炒股票，誰想到會遇上股市大跳水賠得一塌糊涂？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肯定知道她在哪兒，請你幫我告訴她，我錯了，只要她肯原諒我，我什么都愿意做?！?/p>

酣睡中的周子乾翻向左側，習慣性的探身上前摟緊桑芙，迷糊地問：“老婆，這么早，誰的電話啊？”桑芙搖頭，微笑，漫不經心的說：“打錯了，睡吧。”

闔上眼，腦海中不斷閃現淺淺描述她男友時神采飛揚的樣子，桑芙心想，“看似愛情專家的淺淺，原來也藏著不堪示人的內傷。不訴困窘不說離傷，是因為不想自揭傷疤展覽給不相干的人看。”

每個女人，都在奮力掩飾感情的內傷。實在是因為，于千萬人中，只有那么一個人，會因她而學會謹慎駕駛，會在她生病臥床期間搶著下廚，會趁她沖涼時疊好曬干的衣物，會將辛苦賺來的每一分錢交給她，會鼓勵她無所顧忌的血拼，會拼卻所有換她一個微笑。而這個人，即使無意中傷害過她，亦值得她交付全部的愛，信任，忍耐，等待，理解，體諒，支持，犧牲，改變……甚至是漫長且艱難的人生。

所以，桑芙決定不插手干涉淺淺的“家事”，因為她深信，愛能醫治所有傷口。

“老公，我愛你。”輕吻周子乾面頰，桑芙關掉手機，枕在老公臂間，沉沉入夢。

編輯/徐金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