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涵
子曰: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
我記得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記憶的力量雖不及時間消磨的力量,但我卻深深地記住了這件事,因為它是一個警鐘。
那一天,我家搬到了一個新地方,我對這個新世界充滿了好奇。突然,從院子外傳來了一聲問候:“哦,你是新來的吧,沒見過你呢!來和我們玩吧。”我正好想出去玩玩呢,所以也沒跟媽媽說一聲就走了。我走得很急,毫無顧忌,好像前面有個怪物在吸引著我。那個小朋友很可愛,很熱情,把我帶去見了很多新朋友,讓我成為了這里的一員,讓我見識到了這里各式各樣的小洋房,看了看那些綠油油的菜地和前方看不見邊際的像巨大的綠地毯一樣的草野。
我們一群孩子有說有笑,在一起追逐打鬧。我和大家一樣,玩著玩著忘了時間。外面的新鮮空氣充滿了符合我們的童稚的味道,讓我們流連忘返。我們奔跑跳躍,將一切拋之腦后。我們自由自在,如出籠之鳥;我們隨風飄蕩,如天上的白云。我們的臉上看不見憂愁與煩惱,滿是幸福與喜悅的表情。看啊!有個小孩的眼睛在大笑中瞇成一條縫。我們不時還在草地上打滾,讓露水洗滌我們的身軀。
不一會兒,一個小孩邀我們到她家里去玩,我們都跟著去了,我在那里玩得很開心。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就是傍晚了。可我們還在盡情地嬉戲,舍不得分手,直到那家小孩的家長催我:“這么晚了,你還不回去嗎,你是哪家的孩子啊?”啊!原來已經這么晚了。
我起身回家,一路蹦蹦跳跳的,剛才的快樂依然在心里蕩漾著,與我同行的,還有天上的月亮。天漸漸黑了,已經可以聽見夜游生物的詭異的嗚咽,這讓我感到絲絲寒意,我忍不住突然疾跑起來,仿佛有東西在后面追我,非要到家了才叫安全。我越跑越快,越跑越急。漆黑的草叢里閃動著綠色的光點,可怕極了。我又看見頭頂上的月亮陰冷的光輝,仿佛慘淡的詭笑,還有星星的可憐的微光,淡淡的云來霧去。
幸好我還記得回家的路,我終于跑到了家門口,哈,我勝利了,我覺得自己戰勝了黑夜,我迫切地想撲進媽媽懷里,求得她的安慰、她的表揚。我叫門,可是沒人答應我,我又大叫媽媽,還是沒人答應。我不知所措了,難道里面沒人?不可能啊,明明客廳里的燈亮著,院子里的燈也亮著。我四處張望,好像又看見天上的星星淡淡的白光,像寶石一樣閃爍著,在黑幕中閃現著。我徹底迷惑了,我看看旁邊的草叢里,好像什么東西在里面跳動,我好害怕。
我大叫起來,一種孤獨的感覺襲上心頭。驀地,我一轉頭,看見有一個人向我沖了過來,旁邊還有一個人在喊:“快看,是不是你家小孩?可把人急壞了啊。”我被向我跑過來的人一把抱住,我這才看見是媽媽。我感到有幾滴水珠滴在了我的臉上,不用說,那當然是媽媽的眼淚。我也“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之后,我被媽媽打了屁股,還有一頓臭罵,但我心里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安然。
我長大后,能明白一些事理了,而媽媽也比以前老了一點。我離開家去讀大學了,媽媽似乎老得更加快了。第一年,我不自覺地總想在外面多看看,放假了也不想回家。直到第二年的一個假期回家,看到媽媽早早倚著門框等著我,不由想起兒時的這件事。自由的鳥兒也離不開天空的引導,風雨可能折斷它的翅膀,這只能讓它的母親空空落淚。做兒子的,總不能時時讓母親如此操勞,這只會讓她徒添悲涼的白發。我突然就仿佛看到一個又一個的夜晚,媽媽在夜里嘆息,在黃昏時編織著衣裳,仿佛看到每一個假期,她在門框上靠著,看著茫茫的無邊無際的遠方,翹首等著我的歸來。只因離別,只因少有的信件,只因母親的永恒的嘆息,還有凝望。
我應該做的,是收斂我的自私與任性;我應該做的,是明白要心系父母,因為我的一舉一動都被他們看在眼里,我要讓他們安心。
我又要離開家去遠方了。臨走時,媽媽一直把我送到家鄉的灄水河畔。這里風物絕佳,鐘靈毓秀,一邊有長堤,一邊有淺灘,沙鷗翔集,錦鱗游泳。母親站在河堤上,看著我離開,依慣例叮囑我:記得多打電話回來,在外面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媽媽的聲音好像沒有往日那樣響亮了,我聽見她聲音里的衰弱,是因為我又要去面對新的挑戰,她又要為我而擔憂了。
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我母劬勞。
媽媽,我會安好,請您,也安好,等我回家。
(作者本名吳晗,系武昌理工學院作家班學生,指導老師:范文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