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l、
這該是個問題嗎?當有讀者朋友這樣問我的時候(閱讀的意義是什么?),我總是在心里下意識地有這樣的疑問。其實,仔細想來,我有這樣的疑問,并不是否定這個問題的“真”性,我只是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不在被問者那里,而在提問者自己這里。沒有人可以從他人那里得到只匹配自己的那個答案。但,這似乎也是一個事涉閱讀的基本問題。這個問題的答案,雖然在自己這里,但它卻是向所有人提出的。古往今來,很多讀書大人物都對這個問題有過論述。如果我們設想從這些大人物的論述中得到令自己寬慰的答案,那么結果往往令人沮喪。它們普遍是缺乏溫度的“教條”,其說教成分要么讓人煩膩,要么庸俗。有些答案在今天的閱讀語意下,其有效性也十分可疑。(例如: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個說法如果作為回答今天讀者“閱讀的意義是什么”的答案,我相信它一定是無效的。所以,請一些單位注意了,當你們往墻上張貼這些勸導讀書的“名言”時,一定要審慎)。 這正應了我開首說的那句話:沒有人可以從他人那里得到只匹配自己的那個答案。除此之外,大概還有兩點“事實”是我們今天回答那兩個問題時必須首先考慮到的——第一:閱讀,作為一項個人權益(選擇),在今天已經得到極大的滿足。閱讀(或閱讀書。這兩個詞在不同語境下詞源和詞義略有不同。在我的理解中,閱讀是一個包含更大“屬性”的詞,在作為名詞時它幾乎等同于讀書,但在作為動詞時,它的對象就不僅僅是書籍;讀書,在中文語境下,就包含有相當多的意味,這個詞身上負載有“權力”“身份”“政治”“文化”等等)變得更日常,也更去政治化(完全沒有政治化的閱讀是不存在的)。所以,在今天如果要去理解“閱讀” “閱讀的意義”“閱讀的作用”勢必要求我們有一個更新的角度(也許是一個更人性的角度)。 第二:從古至今的那些“閱讀”名言,為什么會讓今天的讀者普遍無感。我想也許不是那些言論的內容出了問題,而是回應(分析)問題的形式“過時”了,并不符合現代讀者的情感和理性期待。 我嘗試給出一個自己的答案,這個答案我并期待取悅每一個人,我只是試圖能讓自己覺得接受或者感到有趣。行文至此,我都在努力試圖用經驗回應問題,而不是用概念解釋問題。 2、 我想從一段非常日常的對話,給出我對“閱讀的意義”的解釋——(這段對話出自電視臺的兩位朋友的日常對話) W:讀書的意義是什么?讀書難道是為了寫書嗎?可是寫不出來,難道就白讀了? Z:讀書首先能讓我們明辨是非,這是最基本的。我們讀過文革,讀過奧斯維辛,讀過古拉格,就知道什么是惡,至少我們不去做那些惡;我們懂得是非,我們是真理和思想的接受者。讀書讀到后來能寫書,我們就從被動的思想接受者,轉變為主動的思想傳播者,這是高級的形式。 需要聲明的是,我的解釋“工具”也許并不一定能超越我的朋友“Z”的范疇。我只是盡力給出我自己的回答。 讀書的意義是什么?在這里,我們至少可以把“意義”分為兩種:工具意義和價值意義。我的這位“Z”朋友,她說到的兩點都是從“工具”意義層面的解釋。就是通過讀書我們能獲得什么。在這個層面上,“Z”的回答,其實也可以作為“讀書有什么用”的回答。但,我們進一步思考,如果,我們不能通過讀書獲得什么,那是不是閱讀對于我們而言就是無意義的呢?當然不是。 沒有作用的閱讀,仍然可以具備意義。這就是“價值意義”。價值意義,涉及人的主觀判斷和自由選擇。有的人忙活于商業活動,有的人更熱衷于旅游。這兩種價值哪個是更高的價值,因人因時而異,無法直接比較。但,它們在“價值意義”上大致是同等的。不同的人,不同的時段,所選擇的這兩個事項,都是有價值意義的。回到閱讀的“價值意義”來說,閱讀,首選作為一項自由選擇的個人行為,其本身就是有意義的。在同時段里,你沒有選擇去打麻將,遛狗,洗腳,這本身就說明了你對“閱讀”的價值界定。這就是為什么很多機構會把“讓閱讀成為一種生活方式”作為閱讀推廣口號的原因。作為一種生活的方式的閱讀,其意義是把閱讀從“工具意義”深化到“價值意義”。這樣,讀者就不會因一時之需去讀書,也不會因一時不需而放下書本。 回到對“W”那個問題的分析。讀書當然不僅僅是為了寫書。寫書也不見得一定需要讀書——“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這是一種書寫,但它并不來源于閱讀的經驗,而是直接來源于生命經驗。如前所述,讀書的意義不依賴于它的目的,你自由選擇了讀書,讀書于你而言就是有意義的。就此而言,你所讀進去的每一個字都有著獨特的意義光輝。 再來看“Z”的回答。她的回答從“工具意義”上來看是令人鼓舞的,并且充滿道德力量。我深表贊同,需要略作修正的是:讀書首先是我們喜歡讀,我們自由地選擇了讀書。這是最根本的意義。其次,讀書可以讓我們參與到人類共同的情感和經歷之中,讓我們有可能成為雅斯貝爾斯所說的“普世公民”——我們可以超越自己的種族、民族、政治的身份去感受他人的不幸;他人的不幸也構成了我們的痛苦。讀書,讓我們知道了惡的存在,也加深了我們對惡的理解,但因此就可以使我們不再作惡?對此,我還有疑慮。有什么可以杜絕惡呢?使人不作惡,不僅僅取決于這個人,也取決于全人類;不但取決于自己,還取決于他人。同樣來自閱讀的經驗,在原蘇聯,互相侵害、作惡不僅僅是那些未受過教育的人,很多讀書人也是作惡高手。看來讀書并不能保障個人不作惡。至于做思想的傳播者,這不是閱讀的意義范疇,這是另一個意義范疇。自然,這不是所謂閱讀的高級形式。 3、 很多作家或者知名讀書人在演講中經常說閱讀是無用。這是他們的經驗之談,但多少有點知識分子的裝腔作勢。閱讀當然有用(否則就沒有人請他們講閱讀),只不過它在認為它有用的人那里有用,在認為它無用的人那里無用。況且,我們不該老抓著閱讀說它有用還是無用。這很無聊。正如十七世紀的德國神秘主義者安杰勒斯一西萊修斯所寫的: “Die RoSiSt ohnwarum.Siebiluhet weil sie blubet”(玫瑰無因由,/花開即花開。)閱讀有何意義?
周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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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該是個問題嗎?當有讀者朋友這樣問我的時候(閱讀的意義是什么?),我總是在心里下意識地有這樣的疑問。其實,仔細想來,我有這樣的疑問,并不是否定這個問題的“真”性,我只是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不在被問者那里,而在提問者自己這里。沒有人可以從他人那里得到只匹配自己的那個答案。但,這似乎也是一個事涉閱讀的基本問題。這個問題的答案,雖然在自己這里,但它卻是向所有人提出的。古往今來,很多讀書大人物都對這個問題有過論述。如果我們設想從這些大人物的論述中得到令自己寬慰的答案,那么結果往往令人沮喪。它們普遍是缺乏溫度的“教條”,其說教成分要么讓人煩膩,要么庸俗。有些答案在今天的閱讀語意下,其有效性也十分可疑。(例如: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個說法如果作為回答今天讀者“閱讀的意義是什么”的答案,我相信它一定是無效的。所以,請一些單位注意了,當你們往墻上張貼這些勸導讀書的“名言”時,一定要審慎)。 這正應了我開首說的那句話:沒有人可以從他人那里得到只匹配自己的那個答案。除此之外,大概還有兩點“事實”是我們今天回答那兩個問題時必須首先考慮到的——第一:閱讀,作為一項個人權益(選擇),在今天已經得到極大的滿足。閱讀(或閱讀書。這兩個詞在不同語境下詞源和詞義略有不同。在我的理解中,閱讀是一個包含更大“屬性”的詞,在作為名詞時它幾乎等同于讀書,但在作為動詞時,它的對象就不僅僅是書籍;讀書,在中文語境下,就包含有相當多的意味,這個詞身上負載有“權力”“身份”“政治”“文化”等等)變得更日常,也更去政治化(完全沒有政治化的閱讀是不存在的)。所以,在今天如果要去理解“閱讀” “閱讀的意義”“閱讀的作用”勢必要求我們有一個更新的角度(也許是一個更人性的角度)。 第二:從古至今的那些“閱讀”名言,為什么會讓今天的讀者普遍無感。我想也許不是那些言論的內容出了問題,而是回應(分析)問題的形式“過時”了,并不符合現代讀者的情感和理性期待。 我嘗試給出一個自己的答案,這個答案我并期待取悅每一個人,我只是試圖能讓自己覺得接受或者感到有趣。行文至此,我都在努力試圖用經驗回應問題,而不是用概念解釋問題。 2、 我想從一段非常日常的對話,給出我對“閱讀的意義”的解釋——(這段對話出自電視臺的兩位朋友的日常對話) W:讀書的意義是什么?讀書難道是為了寫書嗎?可是寫不出來,難道就白讀了? Z:讀書首先能讓我們明辨是非,這是最基本的。我們讀過文革,讀過奧斯維辛,讀過古拉格,就知道什么是惡,至少我們不去做那些惡;我們懂得是非,我們是真理和思想的接受者。讀書讀到后來能寫書,我們就從被動的思想接受者,轉變為主動的思想傳播者,這是高級的形式。 需要聲明的是,我的解釋“工具”也許并不一定能超越我的朋友“Z”的范疇。我只是盡力給出我自己的回答。 讀書的意義是什么?在這里,我們至少可以把“意義”分為兩種:工具意義和價值意義。我的這位“Z”朋友,她說到的兩點都是從“工具”意義層面的解釋。就是通過讀書我們能獲得什么。在這個層面上,“Z”的回答,其實也可以作為“讀書有什么用”的回答。但,我們進一步思考,如果,我們不能通過讀書獲得什么,那是不是閱讀對于我們而言就是無意義的呢?當然不是。 沒有作用的閱讀,仍然可以具備意義。這就是“價值意義”。價值意義,涉及人的主觀判斷和自由選擇。有的人忙活于商業活動,有的人更熱衷于旅游。這兩種價值哪個是更高的價值,因人因時而異,無法直接比較。但,它們在“價值意義”上大致是同等的。不同的人,不同的時段,所選擇的這兩個事項,都是有價值意義的。回到閱讀的“價值意義”來說,閱讀,首選作為一項自由選擇的個人行為,其本身就是有意義的。在同時段里,你沒有選擇去打麻將,遛狗,洗腳,這本身就說明了你對“閱讀”的價值界定。這就是為什么很多機構會把“讓閱讀成為一種生活方式”作為閱讀推廣口號的原因。作為一種生活的方式的閱讀,其意義是把閱讀從“工具意義”深化到“價值意義”。這樣,讀者就不會因一時之需去讀書,也不會因一時不需而放下書本。 回到對“W”那個問題的分析。讀書當然不僅僅是為了寫書。寫書也不見得一定需要讀書——“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這是一種書寫,但它并不來源于閱讀的經驗,而是直接來源于生命經驗。如前所述,讀書的意義不依賴于它的目的,你自由選擇了讀書,讀書于你而言就是有意義的。就此而言,你所讀進去的每一個字都有著獨特的意義光輝。 再來看“Z”的回答。她的回答從“工具意義”上來看是令人鼓舞的,并且充滿道德力量。我深表贊同,需要略作修正的是:讀書首先是我們喜歡讀,我們自由地選擇了讀書。這是最根本的意義。其次,讀書可以讓我們參與到人類共同的情感和經歷之中,讓我們有可能成為雅斯貝爾斯所說的“普世公民”——我們可以超越自己的種族、民族、政治的身份去感受他人的不幸;他人的不幸也構成了我們的痛苦。讀書,讓我們知道了惡的存在,也加深了我們對惡的理解,但因此就可以使我們不再作惡?對此,我還有疑慮。有什么可以杜絕惡呢?使人不作惡,不僅僅取決于這個人,也取決于全人類;不但取決于自己,還取決于他人。同樣來自閱讀的經驗,在原蘇聯,互相侵害、作惡不僅僅是那些未受過教育的人,很多讀書人也是作惡高手。看來讀書并不能保障個人不作惡。至于做思想的傳播者,這不是閱讀的意義范疇,這是另一個意義范疇。自然,這不是所謂閱讀的高級形式。 3、 很多作家或者知名讀書人在演講中經常說閱讀是無用。這是他們的經驗之談,但多少有點知識分子的裝腔作勢。閱讀當然有用(否則就沒有人請他們講閱讀),只不過它在認為它有用的人那里有用,在認為它無用的人那里無用。況且,我們不該老抓著閱讀說它有用還是無用。這很無聊。正如十七世紀的德國神秘主義者安杰勒斯一西萊修斯所寫的: “Die RoSiSt ohnwarum.Siebiluhet weil sie blubet”(玫瑰無因由,/花開即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