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吳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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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冬棗引發的『記仇』
編輯|吳穎

李文道北京師范大學心理學博士,現任首都師范大學教育學院心理系副教授。出版有暢銷育兒書《好好做父親》《拯救男孩》《拯救女孩》。研究方向有兒童心理發展與教育、男孩教育、父親教育與親子溝通等。
盡管我是位發展心理學博士,但是通過對女兒日常生活點滴表現的觀察和思考,我還是覺得孩子的心理發展遠比我們了解和想象得更加復雜和有趣。在孩子面前,父母得永遠保持謙虛。
作為一名父親,同時還是一位發展心理學博士,我自詡對嬰幼兒的認知和理解超過大多數人,但是女兒安安經常會有讓我感到“震驚”的表現。
事情發生在安安13個月的第3天。晚飯后,安安媽媽又開始“訓練”安安走得更穩:讓她去拿“濕濕”(尿盆),她馬上奔向她的餐椅,蹲下身抓出尿盆送給媽媽;媽媽再讓她去拿“褲褲”,她連走帶跑地拽下暖器片上的褲子,急匆匆地返回,臉上還有些許得意。表演完這些“絕活”后,安安突然發現了放在矮桌上的碗里有冬棗,便立馬奔到桌子前,踮起雙腳伸手夠棗,拿到后順手就塞進了嘴里。“老大照書養”的媽媽一看就著急了,她特別擔心冬棗一不小心會堵住安安的氣管。類似的悲劇時有耳聞——某個孩子因為一粒葡萄進入氣管窒息身亡……媽媽最喜歡用類似的故事嚇唬我。媽媽上前阻止,安安把棗吐出來拿在了手里,但媽媽還是認為危險隨時都會發生,于是看了看我,她的眼神意味深長:專家爸爸,該你上場了……
我起身把安安攬在懷里,開始給她講“道理”:“寶貝,棗棗不能吃。”“把棗棗給爸爸。”安安“充耳不聞”,但她實際上已經懂得爸爸的意思,所以把棗緊緊地攥在手里。如此嘗試了兩三次,都以失敗告終。軟的不行,為了安安的安全,我只好來硬的:一只手攥住安安的手掌,另外一只手就開始掰安安的手指。安安拼命地反抗,五官開始緊急集合,臉部表情顯得特委屈。見安安攥得用力,我便逐漸加了一點小力量,慢慢地就把安安緊握在一起的手指給掰開了,冬棗終于被奪到我手里,“危險”解除。抗爭失敗后的安安,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兩行眼淚立馬飛奔而下,邊哭邊把臉轉向媽媽——她最重要的依戀對象,奔向媽媽懷里求安慰。在媽媽的安慰下,過了兩三分鐘安安就平靜了下來。安安的姥姥姥爺散步歸來后,媽媽去臥室忙她的事情,把安安留在客廳。
安安看了看大家,慢慢轉身走向矮桌,抓了一顆棗,這次她沒有往嘴里放,而是走向坐在直角沙發另一邊的姥爺,伸手把棗遞給了姥爺,然后轉身又拿了一顆棗,這次奔向坐在更遠處正在看手機的姥姥,然后轉身返回矮桌再拿棗……我看得入了神,覺得安安的行為很有意思,同時猜測著安安的下一步舉動:會不會該給坐得最近的爸爸送上棗了?
爸爸猜錯了!安安又一次轉向姥爺,把棗遞給姥爺,然后又遞給姥姥,如此往返兩次。
我有些吃驚,但覺得更有意思了:她是不是故意的?我準備用一些小小的實驗來驗證一下安安的行為。趁安安再去拿棗,我迅速和姥爺調換了一下座位。面對走上前的安安,伸出攤開的雙手,眼神里充滿了乞求……看到眼前不是姥爺而是爸爸,安安立馬中途轉變方向,奔向坐在新位置上的姥爺。這下我真的“震驚”了,于是又如法炮制地和姥姥換了座位,結果依然一樣。于是我干脆明確地大喊:“安安,給爸爸拿個棗。”安安肯定聽到了,但她理也不理。就算被我截住,也推開我小跑著繞過去……看來,這只能說明一件事情:安安是故意為之!按姥姥姥爺的說法就是:安安學會“記仇”啦。
看來,剛剛13個月零3天的安安已經具有了明確的物主意識:棗在她手里,那就是她的。爸爸硬搶過去時,讓她感覺到自己的物主權利受到了侵犯。安安雖然還不會用“我的”來表達,但她的實際行為說明,她已經有了清楚的自我意識。
我又想起一個月以前發生的一件小事:安安與幾個同齡的小朋友在一起玩時,自己的皮球被一個大孩子拿走了,安安指指皮球,再指指姥爺,直到姥爺把球拿回來為止。她已經知道皮球是她的了。再之前,有一次姥姥抱起了鄰居的小朋友,本來在一邊玩得很開心的安安立馬哭鬧起來,直到姥姥把小朋友放下才罷休。原來她也已知道:姥姥是“我的”。
具備了“我的”意識和一定的行為控制能力的安安,當然可以控制把手中的棗給誰不給誰,她正在試圖嘗試一切可以由自己來操控的事情。安安的“記仇”行為也是有清楚的邏輯的:爸爸搶了我的棗,我當然不會把棗給這個搶我東西的人。
盡管我熟讀發展心理學,但通過自己女兒的這件日常小事,我還是感覺孩子的心理發展遠比我們了解和想象得更加復雜和有趣。直到今天,心理學家們仍然把兒童看作一個“黑箱”,這意味著,我們所知道的,遠遠少于我們未知的。
孩子很多細節表現都反映著她心理發展的速度和里程,每一個行為背后也都意味深長,育兒真是一場不容我們小覷的“持久戰”。在孩子面前,父母得永遠保持謙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