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薩克斯坦：納扎爾巴耶娃繼承納扎爾巴耶夫？

吳敏杰

“您為什么認為女人在哈薩克斯坦不能當總統呢？完全可以。” 哈薩克斯坦總統納扎爾巴耶夫告訴美國CNN主持人扎卡里亞。2016年6月17日，俄羅斯圣彼得堡國際經濟論壇，扎卡里亞向納扎爾巴耶夫提問：“哈薩克斯坦是否會出現女性總統？”

扎卡里亞提問的要義，瞄準的是哈總統的大女兒達麗加·納扎爾巴耶娃。因為自去年9月她出任政府副總理以來，有關納扎爾巴耶夫正在為女兒當總統鋪路的說法就一直不斷。很顯然，哈總統的答復沒有排除繼續提拔女兒的可能性，但他同時也強調：哈議會現有31%的議員是女性，政府也有多位女部長?！皬母怕噬现v完全可能（出現女總統），而且也必然有女同胞們志在如此?！?/p>

“我就認識（其中）幾位。”同在臺上的俄總統普京一句不失時機的隨聲附和，顯然明白納氏的言外之意。哈總統旨在轉移媒體視線的外交辭令，引發專家熱議。莫斯科國際關系學院分析中心主任卡贊采夫指出：“如果讓女人當總統，那么顯然達麗加機會最大。她現在身居政府高位，在議會工作過，而且有豐富的社會組織工作經驗?！辈贿^，俄高等經濟大學世界經濟與世界政治系副主任蘇茲達里采夫則提醒說，實際上，現在評估達麗加當總統的可能性為時尚早：一方面，除達麗加外，總統還有其他家族成員；另一方面，哈國還有其他政壇精英，他們的力量不可小覷。

并非空穴來風

2015年9月11日，75歲高齡且已連任五屆總統的納扎爾巴耶夫，突然任命達麗加為主管社會政策的政府副總理，此舉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不少媒體和專家都認為，納扎爾巴耶夫已開始總統權力移交進程，而第一次允許她進入權力執行部門并把她放到副總理這一位高權重的位置，就是權力移交道路上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他下一步將任命達麗加出任總理。

哈《論壇報》撰文稱，專家們的這一推論并非沒有道理，因為從副總理到總理，僅僅一步之遙，從1994年的第二任總理阿克讓·卡熱戈利金到現任總理卡利姆·馬西莫夫的很多哈政府首腦，他們都是從副總理的位置干上總理的?！爱斎唬诠_克斯坦也不乏只在副總理的位置上曇花一現的官員，但憑借‘納扎爾巴耶夫這一職業升遷的姓氏保障，想必達麗加不會遭遇此等命運?！?p>

總統讓達麗加主管社會政策，成為部分專家佐證她將很快升任總理的另一依據。俄戰略研究所烏拉爾地區新聞分析中心專家、歷史學博士利哈喬夫認為，在國內經濟形勢惡化、社會緊張局勢加劇的情況下，社會領域最難有作為，把女兒放在這一風險最大的位置上，恰恰說明這僅僅就是一個過渡?！耙坏┌堰_麗加推上總理位置，那么真正的權力移交工作將在接下來的3到5年時間里進行?！崩谭驈娬{，“要知道，上述哈政府首腦扮演主角的平均時間也就是3到5年。”

不過，哈《論壇報》同時指出：提拔達麗加只是總統向接班人移交權力的一個重要環節，她將止步于政府，納扎爾巴耶夫不大可能讓她當總統。文章認為，至少有兩大不利因素會影響她繼承父業。首先，哈精英階層對國家領導人的看法依然保守、刻板，在他們眼里國家頭號領導人不應該是女人。也許，利用政治藝術、公關宣傳和屬下媒體對普通百姓進行“洗腦”，達麗加有能力角逐總統職位，但最終起決定作用的是精英階層，尤其是納氏家族的其他成員，未必會聽之任之。

其次，流亡奧地利并在維也納監獄上吊身亡的達麗加的前夫拉哈特·阿里耶夫的壞名聲，還遠遠沒有消除。阿里耶夫曾經的敵人，現在會把對他的仇恨和報復目標轉移到達麗加身上，而他的親屬和朋友，也有可能要為阿里耶夫的失寵和死亡復仇。總之，達麗加前夫的敵人和朋友現在都會盡其所能阻撓達麗加的總統之路。對此，納扎爾巴耶夫不可能無所顧慮。

可能暗渡陳倉

然而，哈時事評論員努爾蘭·阿米羅夫認為，現總統把達麗加安排到副總理位置上也可能是在準備另一套政權移交方案，即讓女兒出任副總理是出于別的目的：比如這只是個幌子，而讓真正的總統接班人隱藏在幌子后面。現在所有人都在討論達麗加當總統的可能性，且密切關注其政治動向，這樣，納扎爾巴耶夫挑選的接班人這一關鍵角色，就能躲過外人的眼睛，并積極展開自己的政治運作。也只有這樣，其名聲才不會有污點，未來才更能被精英階層所接受，而在民間也不會成為一個讓人仇恨的人物。

“這種方案明顯帶有‘葉利欽特色。”阿米羅夫解釋說。1999年，身體虛弱的葉利欽在正式宣布普京為接班人之前，一直讓他待在幕后，而這并沒有妨礙他成為國家領導人?！霸诠_克斯坦可能會發生同樣的事情，總統通過把女兒推向政府高位向社會發出假信號，但把真正的接班人藏在幕后，以培養他應對未來政治挑戰的能力。”

納扎爾巴耶夫將效仿可控的“俄式”政權移交模式，已成為一些專家的普遍看法。也就是說，在目前的第六個任期內，他將把總統寶座交給他的被監護人。此人要么出自納氏家族，能繼續維護其家族利益；要么能贏得絕對信任，以便他卸任或去世后，他本人及其家族成員不會被秋后算賬，就像當年俄總統葉利欽之所以選擇普京，就因為他相信普京會遵守兩人間的“君子協定”。

利哈喬夫指出，被納扎爾巴耶夫“看好”的非家族官員主要有四位：首先是現任總理馬西莫夫，他今年51歲，著名經濟學家和國際法專家，通曉哈薩克語、俄語、英語、漢語和阿拉伯語，2007年至今一直在政府總理和總統辦公廳主任位置上輪流任職，深得納氏器重。其次是剛剛于6月22日全票當選的議會下院議長尼格馬圖林，此前他任總統辦公廳主任。值得一提的是，這已經是他短短四年時間里，第二次被安排到下院，并當選議長。第三位是議會上院議長托卡耶夫，他曾在北京語言學院進修漢語，并在蘇聯駐華使館實習、工作多年，是有名的中國通。蘇聯解體后，曾歷任哈副外長、外長、副總理、總理等職。另外，托卡耶夫在國際外交界也有很高的知名度，曾擔任聯合國副秘書長、駐日內瓦總干事及世界裁軍大會秘書長等職務。根據哈國憲法，一旦納氏死亡或無力當政，他將代行總統權力。第四位是年僅42歲的鮑雷讓·拜別克。去年8月出任阿拉木圖市市長之前，是哈總統黨“祖國之光”人民民主黨第一副主席。據報道，這位此前從未在地方工作過、缺乏經驗的青年才俊，是總統國際獎學金獲得者青年積極分子的杰出代表，也是納氏著力打造的政壇新星。

家族掌權路徑

英國《金融時報》分析說，在實現政權更替的諸多可能方案中，把政權掌握在家族手里，將是哈總統實現政權更替的首選方案，就像2003年阿塞拜疆總統老阿里耶夫把政權交給他兒子小阿里耶夫那樣。而在沒有兒子可以“傳位”的情況下，給達麗加安排政府總理這一關鍵職務，就顯得尤為重要。

哈時事評論員努爾蘭·阿米羅夫認為，在后納扎爾巴耶夫時期，哈總統有兩條實現政權在家族延續的路徑。第一種，讓達麗加出任總理并主管哈國經濟，政治權力交由家族的另外某個人掌控，比如讓總統的某個侄子蓋拉特·薩德巴爾德或薩馬特·阿比什，或者是二女婿吉姆爾·庫里巴耶夫成為總統接班人。

蓋拉特是總統弟弟的大兒子，今年46歲。大約30歲時，這位原本無人知曉的退役軍官被總統任命為阿斯塔納市市長，一度名聲大噪；后進入哈國家安全委員會，曾任干部局局長，35歲被授予少將軍銜。2005年退役并到一家大型國營運輸公司任副總裁。2006年又辭去這一職務。據哈反對派媒體報道，在地方公司領導崗位上，其身上表現出的國家特工人員的固有特點，導致他與公司其他領導之間矛盾一直不斷。

蓋拉特的弟弟薩馬特畢業于俄聯邦對外情報學院，接受了專業的反間諜教育。他曾任哈司法部執行秘書，2010年1月被任命為哈國家安全委員會干部局局長，被授予少將軍銜。國安會新聞秘書對他的評價是：“此人非同尋常?！?p>

二女婿庫里巴耶夫是被哈媒體視為總統家族中最有希望成為總統接班人的成員。他目前任哈石油與能源企業聯合會主席、“阿特梅肯”企業家國家署主席團主席。企業家國家署下轄在哈注冊的近80萬家企業，其中包括上萬家大、中型公司。庫里巴耶夫因俊朗、穩健的外形、出色的經濟與領導才能而頗得總統賞識。

第二種是放棄目前的共和國體制，開始在哈薩克斯坦建立君主立憲政權。在這種情況下，現國家領導人納扎爾巴耶夫及其家族將享有汗（皇室）的全權，國家重大政治和經濟問題的最終決策權仍留在君主手里，其他事務將由政府和議會負責。與此同時，政府總理由達麗加擔任，而議會多數派將掌握在政權黨“祖國之光”人民民主黨手里。這樣，一旦得到法律上的確認，將給納扎爾巴耶夫及總統家族成員帶來不可侵犯的完全保障，總統家族成員的權力至少會延續數十年。如果納扎爾巴耶夫在有生之年就準備君主政體的土壤，并通過所有的法律，那么就不會有任何后顧之憂。而即便“祖國之光”黨在議會一敗涂地，也不會改變實際權力仍將留在君主家族成員手里的格局。

“有生之年不交權”

相較上述政權移交路徑，直接宣布達麗加為總統接班人，顯然要簡單、可行得多。但有專家認為，納扎爾巴耶夫不大可能這樣做。

俄高等經濟大學世界經濟與世界政治系副主任安德烈·蘇茲達里采夫指出，“哈薩克斯坦是高度集權的總統制國家，沒有政權移交機制。雖然75歲的高齡已經偏大，但納扎爾巴耶夫于去年才剛剛開始第六個總統任期，而且現在看起來仍很健壯。”哈政治觀察家謝爾蓋·拉索夫認為，作為既得利益者，哈國高層目前實際上并不想改革，尤其是政治改革，更甭說讓一個年近80歲的老人來進行激進的政治改革。“在我看來，無論是總統還是他的團隊，無論是哈國的獨聯體伙伴，還是在哈外國壟斷企業，那些從哈進口石油的國家，現在不希望納扎爾巴耶夫進行什么改革?！?/p>

對在哈的外國投資人來講，政權更替將是“最大的政治風險問題”?！督鹑跁r報》文章寫道：“人們經常批評哈總統納扎爾巴耶夫和烏茲別克斯坦總統卡里莫夫是中亞的獨裁、腐敗和殘暴總統，然而他們未來離任的前景不僅會讓很多外國人，而且會讓當地居民陷入恐懼?！?/p>

“哈國還沒有政權移交的先例，所有人都已習慣了納氏20多年的專政統治，政權更替反而可能會帶來政治動蕩。而這正是納氏這么多年來，頻頻提前進行總統和議會選舉的一個重要原因。”利哈喬夫說，“突然性和不按常理出牌，往往會打破哈反對派和親西方勢力的計劃，而這也成為納扎爾巴耶夫穩定政局的一種招術。”

由于深知哈總統善于政治謀略，獨聯體國家研究所副所長葉夫謝耶夫指出：“沒必要對納扎爾巴耶夫在圣彼得堡國際經濟論壇上的相關答復賦予太多意義，眼下還沒有任何事實能證明達麗加要當總統。由于人們一直在謠傳要讓她當總統，他這種答復實際上是想消除外界對他女兒的過多壓力，但這絕對不意味著哈總統已經選擇她接班，他還沒有做出任何決定。從哈國目前的情況看，我認為任何人最好都不要‘出頭，因為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哈薩克斯坦有這方面的經驗?！?/p>

葉夫謝耶夫的提醒顯然是指達麗加的前夫阿里耶夫。這位曾經顯赫一時的哈政壇明星之所以命亡奧地利，與其過早暴露爭奪總統職位欲望有關。事實上，總統的二女婿庫里巴耶夫2011年也差點兒因此而惹禍。

2011年4月總統大選后，國內外媒體因哈總統到德國做手術紛紛推測庫里巴耶夫要當接班人，而庫里巴耶夫當時的表現曾讓納扎爾巴耶夫感到失望，于是責成助理葉爾德斯巴耶夫，通過《生意人報》發表聲明：庫里巴耶夫最有可能成為總統接班人。

消息傳出后，深知該聲明利害關系的庫里巴耶夫很快發表聲明予以駁斥：“他完全是胡說八道。我最近并沒有跟葉爾德斯巴耶夫見過面，也不認為自己是政客，也沒有任何從政的想法。我長期從事經濟問題，而且很喜歡這一行。最近我要與葉爾德斯巴耶夫見上一面，談談他的聲明問題。”

針對總統助理的聲明和庫里巴耶夫的表態，哈反對派政黨共產黨前領導人阿卜季利金曾指出：“作為總統助理，散布關于庫里巴耶夫最有可能成為總統接班人的謠言，如果沒有總統的批準，他是不敢做這種事的。這是納扎爾巴耶夫的慣用伎倆。他是個‘政治陰謀大師，懂得利用各種方法，其中包括伊凡雷帝的方法。伊凡雷帝喜歡假裝成要死的人，以此暴露急著接班的人，并把他們‘干掉?！?/p>

“活著的納扎爾巴耶夫不會把政權交給任何人，因此所有關于其接班人的討論都只是政治游戲。”阿卜季利金同時補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