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雨巷不會寂寞

夏白洛

[1]

林北北發現最近的自己有些奇怪，可又說不出哪里奇怪，總覺得有著不對勁。

放學回家的時候，總是習慣性的往對面張望一下，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每晚拉窗簾時總是能看到對面羅小西房間的燈還亮著，都這么晚了，她在干什么呢？

羅小西一家是上個月從外地搬過來的，老家在離這里很遠很遠能夠看到雪的地方，為了讓羅小西能夠考上重點高中，順利上所好大學，所以搬到了這里讀書。

林北北想，這一家人可真是重視羅小西的學習啊，可是羅小西好像并不爭氣，剛轉來的第二星期，班里就進行了期中考試。

羅小西的成績并不算理想，頂多只能算得上是下游偏上，就連林北北最近沒怎么認真聽課，名次都排在她前面。

由于心情很煩躁，所以林北北逃課提前回家，卻正好碰見羅小西的母親從菜市場回來。

羅小西的母親看到林北北很熱情地打了招呼，看了看時間笑著問北北怎么這么早就回來。

林北北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自己身體不舒服所以請了假，慌亂地指著羅小西母親手里的雞轉移話題。

羅小西母親臉上的笑渦加深，露出一個慈愛的微笑，看向雞的目光也變得越發溫柔起來。

“小西最近學習很累，給她燉只雞補補。”

林北北的眉頭皺了皺，只一瞬便舒展開來，進了家門。

[2]

羅小西并不想去拜訪什么新鄰居，可是媽媽非要拖著她，說是對面領居家有個和她一樣大的孩子。

不出意外的話，還可能在一個年級，認識一下總歸是相互有個照應。

羅小西并不想有這樣的照應。

從心底里，羅小西并不想認識陌生人，不是不愿意，只是有些害怕，如果對方不喜歡自己，那該怎么辦？

既然對方可能會討厭自己，那為什么自己還要主動去認識別人呢？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不是已經足夠了么。

可是羅小西的母親并不懂得羅小西在想些什么，吃過晚飯就帶著她敲響了領居家的門。

羅小西想過可能會是認識的人，也想過可能是同班同學，可是并沒有想到會是林北北。

看著林北北有些不耐煩地開了門，朝著屋里喊了一聲爸，有人找。

羅小西下意識往后縮了縮。

剛向屋里張望了一下，就看到林北北謹慎的眼神，愣了一下，羅小西也毫不客氣地睜大眼睛回瞪了過去。

[3]

其實從心底來說，林北北是不喜歡羅小西的。

她的媽媽對她那么好，可是她的學習也不見得有什么長進。

林北北說不出來是羨慕還是怎么，就是不怎么待見羅小西，但每次羅小西上課結結巴巴回答不出問題的時候，又覺得有些生氣。

數學課上禿了頂胖胖的數學老師正在檢查昨天上課講的公式。

林北北看著前面的羅小西背部輕微抖動的樣子，心里忍不住吐槽，哼，她肯定又沒記住。

果然，羅小西被點中起來回答時，背到一半的公式突然就想不起來了，看著她不停地重復上一個公式，林北北也跟著緊張起來，手心沁出了汗，緊緊地攥成拳頭。

眼看著數學老師就要發火，林北北順勢就從桌下掏出筆記本撕下一張紙條，匆匆忙忙寫好遞了過去。

看著羅小西轉身接過了紙條，林北北心里的石頭落了地，如釋重負地露出一個微笑，羅小西卻突然把紙條塞進口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挺直了胸膛。

最終，羅小西還是沒能完整地背下公式，于是就和其他一樣被點中卻沒有回答出來的同學一起站到了教室外面。

看著窗外的一排人，林北北很容易就找到了羅小西。

林北北有些莫名其妙，有些不理解羅小西為什么要瞪他一眼，可羅小西張大眼睛瞪他的樣子卻怎么也揮之不去。

撕下紙條的那個筆記本，是以前轉學的好朋友送的，林北北特別寶貝從來都沒撕過一頁。

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透過窗簾看著對面隱隱約約的燈光，又瞅瞅手里缺了半頁的筆記本，林北北意外地紅了臉。

他覺得羅小西其實也挺可愛的。

[4]

林北北是羅小西來到新學校之后第一個討厭的人，第二個是又矮又胖卻老是高傲地仰著頭專門叫自己起來回答壓根不懂的問題，讓自己當著全班同學出糗的數學老師，第三個是夾雜著方言說著羅小西聽不懂的普通話總是在上課鈴聲響起就關住學校大門，將羅小西留在校門外挨訓的門房大爺。

羅小西也不懂為什么林北北會排在數學老師和門房大爺前面，成為自己第一討厭的人，或許林北北并沒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

可她就是不喜歡林北北，她討厭林北北一臉對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討厭林北北總是能在鈴聲響起之前跑進學校，討厭林北北在上課睡覺的時候站起來卻總能夠回答出來老師的問題并且考試成績還比自己好很多。

明明自己也一直都在努力，卻連一點都不認真的人也趕不上。

最可惡的是，林北北竟然在自己回答不出來問題的時候嘲笑自己，虧自己還以為他好心幫自己來著。

羅小西長這么大什么時候被別人嘲笑過？看著林北北露出來的一口白牙，羅小西感覺如果不是在上課，她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林北北。

雖然她要比林北北矮上小半個頭。

所以羅小西在和母親一塊出去散步回家正好遇到林北北抱著一箱啤酒瓶出來時，下意識就停了停。

羅小西的母親一如既往熱情地打招呼，林北北雖然不好意思還是硬著頭皮說出來幫父親扔垃圾。

兩個人一問一答說了老半天，羅小西什么也沒聽清楚，只是看著林北北懷里的啤酒瓶鼓起了腮幫子。

哼，這么小就開始喝酒，果然很令人討厭。

[5]

林北北是在午休的時候和同學打起來的，班主任趕到教室時，兩個人正扭打得厲害，羅小西在旁邊一臉委屈紅了眼眶卻隱忍著不讓眼淚掉出來。

之后林北北被罰寫了檢討，卻很高興。

因為他知道了一個關于羅小西的秘密。

由于午休的時間并不長，所以學校的習慣是大家就在教室里趴在桌子上休息。

林北北由于鬧肚子所以回教室晚了些，卻正好聽到后排那個男孩對著羅小西指指點點，走近才知道他們在說羅小西是沒爸爸的野孩子，林北北瞬間就爆發了，對著比自己壯出一圈的同學毫不猶豫伸出了拳頭。

然后便出現了班主任看到的情形。

林北北才發現自己之前對羅小西的看法都是錯的，他從來沒有真正理解過羅小西，對羅小西所有的認知都是自己憑空推測。

比如說羅小西腦子很笨又不愛學習，比如說羅小西很任性囂張跋扈又不好相處，比如說羅小西除了會瞪著大眼睛之外就一無是處。

現在發現，事實好像并不是這樣。

[6]

羅小西心里有些糾結，不知道是因為什么，她突然發現林北北對她好了起來。

她明明記得從認識第一刻起，林北北就是對她抱有敵意的，用那種很謹慎的眼光盯著她，讓她有些害怕只能夠回瞪過去。

可最近似乎有些不同。

每次當她咬著筆想不出數學題的思路時，林北北就扔過來一張紙條，上面要么寫著幾個公式，要么就是幾個簡單的步驟，卻讓她一瞬間就恍然大悟。

放學的時候，總是能碰上林北北，要么走在她前面，總是找各種理由回頭張望。要么就是遠遠的跟在羅小西身后，也不搭話，只是不緊不慢地在后面走著。

羅小西剛開始以為是巧合，畢竟兩個人家在一起，可是好幾次羅小西都因為值日所以回家有些晚，一回頭還是能看到背后急忙躲起來的林北北。

林北北就這樣突然闖進了羅小西的世界里，有些匆忙，有些慌張。

羅小西心里有說不出的感覺，可是她知道，這個滋味不壞。

[7]

林北北的父親以前是位畫家，多多少少有些高傲，不愿意工作，整天搞所謂的創作，妻子忍受不了他的壞脾氣，在林北北剛上小學的時候就離開了父子倆。

林北北的父親終于看清了現實，找了一份正經的工作，養活林北北的同時依然忍不住用酒來麻醉自己，下班的時候總是醉醺醺的。

林北北已經習慣了回家后看到一地空啤酒瓶。

自己也記不清楚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打掃完一切后朝對面窗口露出一個微笑。

林北北突然記起來以前學過的《雨巷》，他總是想那個獨自徘徊在雨巷中的少年是有多么寂寞啊，即使遇見了丁香般的姑娘，也不過是多增了幾分幽怨。

而他，在人生這條悠長悠長的雨巷中，沒有遇見丁香姑娘，卻遇見了羅小西。

他還記得羅小西第一次見他時眼里的膽怯和毫不猶豫的反擊，他們都是這雨巷中孤獨而寂寞的同類。

可是他們遇見了，這雨巷，就不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