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家梁
河南禹州的有些醫院,最近針對“自家”以往的亂收費,醫生的收“紅包”、過度醫療等情況,要求醫生自查“四風”,對于相關行為自我追究,將違規獲取的收入上繳,以證清白。能退還患者的,予以退還,不能退還的,上繳廉政賬戶。這原本是件“反腐敗”的好事,可惜,歪嘴和尚把經念壞了——連那些光明磊落、平素不收紅包的醫生也得乖乖交錢,有關方面甚至以“講政治”的名義下達指標、攤派任務,你不交錢,就是認識不夠,甚至“不聽話就挨打,就得查你”。
此舉與傳下來的歷史積習,的確沒有一點抵觸。真所謂“皮肉落紅‘境界’新”,幾乎快要忘卻的“沉渣”又頑強地泛起來了。
在烏煙瘴氣之中,是努力使空氣清新、分清良莠,還是不分青紅皂白、一棒子打翻所有的乘客?不買票還要坐頭等艙的,自然要趕下去;然而人家老老實實正襟危坐在“三等艙”里的,頭上也得挨“栗鑿”嗎?一味主觀地帶有偏見地考量“白狼”,以己度人,這“洪洞縣”里難免個個都是缺德鬼。
習近平總書記曾經有過關于反腐敗“不定指標,上不封頂,凡腐必反,除惡務盡”的論述,但是,總還是有人背道而馳。真應了魯迅先生的話——“陋易醫,謬則難治也”。
政治上“下指標”是個老問題了。曾記否?1958年夏季反右派斗爭嚴重地擴大化,上面下“指標”,下面湊份子。在計劃經濟的條件下,把“計劃指標”運用于思想政治工作,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這些“流毒”并沒有徹底肅清,植樹造林有指標,招商引資有指標,計劃生育有指標,信訪案件有指標……一些地方甚至還出現了梅毒指標、罰款指標、人流指標等荒誕不經的“奇葩指標”。
有指標,就有“攤派”。無論是強行的,還是“溫柔”的,實質上都是封建色彩極濃的使用組織暴力的政治活動。如果這種手段可以任意濫用而暢通無阻,就意味著在該地區根本無“法治”可言,“文化搭臺,經濟唱戲”。經濟一“唱戲”,即使民怨沸騰,只要自己“政績”頗豐,也是“欣逢盛世”。搞“攤派”本質是一種懶政思維在作祟。這也凸顯了一些地方管理部門缺乏對個體合法利益保護的意識、決策隨意性太大、工作方法粗暴簡單的現實。
《宋史·宗澤傳》里說,政和三年(1113),宗澤調任萊州掖縣知縣。掖縣是朝廷“攤派”的重災區之一。宗澤上任伊始,就碰到轉運使傳旨到縣前來科買“牛黃”,以供宮廷藥用,掖縣分攤到數百兩。牛黃是由病牛的膽汁凝結而成的,并非常有之物。百姓雖宰殺了不少耕牛,但仍取不到牛黃。有關的長官見不能按時完成任務,欲彈劾縣吏。宗澤挺身而出:“方時疫病,牛飲其毒,病結為黃。當此太平,和氣橫流,牛無傷者,黃何自得?”宗澤稱這是個人意見,與僚屬無關。隨后獨具己名上書朝廷,力陳科買牛黃之非。最后有關長官不得不免去了攤派給掖縣的任務。
現在,有誰能像宗澤那樣頂一頂那些野蠻、無理的“指標”?有些地方“攤派”的潛規則,事實上已經激化了“官官”矛盾、“官民”矛盾,已經削弱了官員、民眾對“長官”的信任。受侵犯的弱勢群體一旦沒有渠道可以正當表達,便會產生暴力行為和群體性抗爭事件的發生,由此而產生的后果往往是災難性的。在新時期,“攤派”這種“萬斤重擔眾人挑”的特點是:當腐敗分子、犯罪分子為逃避懲罰而提供的“消災”之“好處”費,略微超過了“任務定額”,就輕而易舉地突破執法人員或準“執法人員”的道德防線,從而滋生出新的腐敗。
“下指標”和“攤派”,之所以成為有些部門“工作”的法寶,是因為長期以來僅僅被看成“簡單粗暴”而已,僅僅是某一級官員“好心干了壞事”而已。不徹底清除它的思想基礎,死灰仍會復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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