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呂好
初夏時分,高考季再次來臨。今年高考的一個特殊背景是,由高招分省定額計劃調整而引發的高等教育公平性問題,成為社會熱議的公共話題。5月初有消息稱,國家教育管理部門制定的2016年高招計劃涉及向中西部省份“輸出”大量名額,部分“輸出”省份的考生家長聚集陳情,激烈質疑該計劃的實體公平和程序公正。事發后,官方聲明招生錄取計劃不會減少,事件得以暫時平息。但近年來,圍繞高招政策與實踐公平性的沖突事件層出不窮,迫切需要辨明法理,并在法治的軌道上尋求解決方案。
毫無疑問,向弱勢群體或落后地區輸出更多的高等教育資源,從而在總體上實現高等教育公平,乃是極具正確性的社會目標。然而,就具體操作而言,卻可能涉及眾多復雜的因素,需要審慎考慮和漸進推動。
首先,我國高等教育進入大眾化只是一個相對概念,與適齡青年、高中畢業生的龐大基數相比,優質高等教育資源依然是稀缺的。對此發展出一種公平的招生錄取標準,就成為實現高等教育公平的核心所在。但在實踐中,這方面的爭論從未平息,無論是主張考卷面前絕對平等,還是附加實行彈性的自招、加分等政策,在巨大的地區差距尤其是中等教育資源差異化的背景下,都會導致一刀切或簡單化的弊端,有公平之名而損害其實質。
其次,招生錄取標準的公平性是一個側面,它依托在更基礎的制度之上,更取決于這個制度的公平性,即教育部門的分省定額計劃。在高考考題的設計、高校自主招生人數比例的設定、考生加分項目的配置等方面,已然存在難以抹平的社會分歧,而分省確定招生名額更是牽涉了諸多復雜因素,難免激起更多的爭論與不安。關于高招名額的分配,招生方、考生、管理方都有不同的主張和利益訴求,但癥結還是源自對招生錄取標準的不同認知。例如,唯考分論者甚至完全反對分省定額,反之,則主張通過分省定額來平衡其他利益。
設置定額是一種利益平衡措施,至于高招名額是按各省人口比例還是按考生比例來確定,其結果差異很大,而這體現了不同的偏好,具有不同的利害指向。再疊加上最近幾十年社會急速發展而產生的其他變量,如人口遷徒、計劃生育所帶來的人口變遷,其復雜程度不言而喻,致使高招政策總是處于爭議的漩渦中。而在招生政策與實踐中,教育管理部門還會進一步地出于“地區平衡”考慮,調整高招名額的分配,向中西部、邊疆、少數民族地區的考生傾斜。
在當前高等教育資源有限、地區發展不平衡的背景下,高招定額作為一種調控措施,向部分地區或群體傾斜,是矯正地區發展差異不合理的有效手段。人們并不否認“地區平衡”的合理性,而是關心如何合理地把握利益沖突的平衡點。它將極度考驗決策智慧,需要時間和實際效果予以驗證,尤其是要求實體與程序都應合法,否則勢必造成新的不合理和不公平。
此次引發軒然大波的招生名額調整計劃,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把握利益沖突平衡點失當所致。一個頗具說服力的質疑理由是,近代以來文風昌盛、人才輩出的教育發達省,被強行調出近五分之一的生源計劃,似有忽略歷史和割斷文脈之嫌,制定招生計劃的權力被過于武斷地使用了。另一方面,由于社會時刻處于變化中,高招計劃的調整本應是常態,但在高考臨近前的一個月,一次性作出一步到位式的重大調整,勢必嚴重沖擊人們的心理預期,也不符合政策穩定、透明的法理預設。
總之,與義務教育階段相比,高校招生中的公平問題牽涉地域更廣,社會后果更具敏感性,中下層民眾對其賦予的社會意義更多。圍繞高校招生所發生的每一場風波,其實質都是利益對立的反映以及利益分配的重設,映射著不同社會群體對于“教育公平”的不同理解。因此,制定或調整教育政策應當特別注重決策程序的公正,謹防冒進和激進,并將其合法性系于抽象公平和實際效果的完整結合。如此,凝聚共識以及各方利益最大公約數的教育公平,才能逐漸實現。
責任編輯:阿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