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感挺費氣力

張國立

前陣子到英國，約約領悟幽默感的意思。拿問路來說，在倫敦的地鐵站問一位先生往諾丁山市集該怎么走？他這么回答：“喔，往前走第二個路口右轉，你會看到一家超市，那里的蔬菜新鮮，可是千萬別買火腿，不行。如果不右轉而左轉，第三家餐廳的炸魚薯條好吃，別試咖啡。但如果你一定要喝咖啡，往前再走兩步，掛英格蘭旗子的咖啡館就好喝了。”

我聽得一頭霧水，我問的是諾丁山大市集，他講到哪里去了？他拍拍我的肩膀：“至于你要去的諾丁山，一直走，第三個街口前面一大堆人，就是了。”

恍然明白他在逗我，不禁隨著他一起笑，剛說完謝謝，他又對我說：“想不想知道哪家的啤酒最好？”

那天我逛完市集，真的按照他講的位置去喝了杯咖啡。邊喝邊想英國人的幽默還真費時間，遇到急性子恐怕會發瘋。

隔幾天坐火車在亞文河上的史特拉福站下車，雖有地圖，但覺得還是先問人比較好，免得走冤枉路。我面帶微笑問售票的年輕站員，莎士比亞故居往哪個方向走？

“莎士比亞？不認識。”他以無辜的表情回我，“喔，你說的是賣比薩的莎士比亞嗎？”

我愣在售票口前，史特拉福是莎士比亞的故鄉，這里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故居在哪里，尤其火車站的工作人員。

身后的中年男子用高低起伏極大的英國腔接下我的話，問售票員：“這位先生問的不是賣比薩那位，應該是賣書的莎士比亞。”售票員沒回答，倒是和中年人笑得不可開交，我又恍然大悟，他們耍我。那么莎士比亞故居到底怎么走呢？售票員遞給我一張地圖，用安慰的口吻說：“先生，放心，出車站右轉，跟著人群走，不會迷路。”

嗯，幽默得有演戲的心情，況且得看對象，萬一碰上個沒耐心的旅客，說不定向站長投訴說售票員刁難客人。

到德國的海德堡，發現德國人也挺幽默，我的意思是，他們也有時間也會演戲。按照地圖應該已經在著名的海德堡大學學生監獄附近，怎么看不到呢？問了位看似學生的年輕人，他表情嚴肅地拿起我手中的旅游書瞧了好一會兒，接著高舉手機，我想大概他要用手機導航尋找地址，至于高舉手機，可能附近訊號不好？

他舉著手機向右往左，難道訊號差到這種地步？突然他伸手往我的身后一指：“嘿，真巧，監獄就在你后面。”莫非我老眼昏花，怎么沒見到這棟樓玻璃門上貼的學生監獄開放時間海報？再轉頭一想，被這個年輕人玩了，他把手機舉來舉去根本是演戲，逗自己的程度遠高于逗我！

進餐廳吃飯，德國人愛喝啤酒，又值歐洲杯足球賽，酒館內盡是人，有些點了很長很長裝五升啤酒的容器，看來驚人。服務員見我對五升啤酒好奇，他說：“要來一份嗎？我們的廁所又大又干凈。”等等，我的腦袋需要轉—下……他的意思是啤酒利尿？或是說我可以慢慢喝，反正隨時上廁所都不必排隊？

懂了，我回答：“嗯，五升的不錯，能不能裝在一個500毫升的杯子里？”

他朝我笑了起碼二十秒，轉身離去。想想不對勁，我擔心他聽清楚“一個”杯子嗎？萬一送來一大堆500毫升的啤酒杯，我怎么應付得了？幸好，他只送來一杯，并且說：“問過老板，我們沒那么大的500毫升杯子。”

這趟旅程老婆負責買票，歐洲的火車票價差距很大，例如從荷蘭阿姆斯特丹往德國的科隆，在網上買了每人六十歐元的車票，回程是海德堡到鹿特丹，距離更長，卻只要十四歐元。當地人告訴我們，訂票的早晚、路線的冷門熱門和價錢都有關系。問售票員，她聳聳肩膀說也不知道為何價差這么多：“電腦系統決定一切。”

老婆第一回在網上訂票成功，很高興，憑手機上的條碼便能上車，不必有車票。查票的車長來了，老婆秀出手機，成功通過檢驗，但車長皺眉皺得幾乎整張臉擠成一坨做饅頭前的面團，他很有禮貌地問：“你們兩個人？”老婆點頭。“可是只買了一張票。”老婆張口結舌。“不過，雖然買一張票，卻買了兩個座位？”老婆已經慌得掏錢包要付罰款。車長將手機還給她，一邊搖頭：“電腦真是好東西。”說著走了，既沒罰錢也沒要求補票。

坐德國火車，除非高鐵，一般只買票不買座位，我們外來的游客不懂規矩，以為一定要買座位，至于為什么只買了一個人的票，要問我老婆在手機上訂票時的心情如何了。

我老婆學會了幽默，故意搞一張票倆座位的游戲？從她濕漉漉的手帕來看，不是。搞幽默的是車長，那句“電腦真是好東西”，不過，前提是不要求我們補另一張票的錢，如果要補票，就不幽默了，那叫，不夠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