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值多少錢

胡磅

放學時，劉寶又看見了那輛車。那是一輛小卡車，被一條條寫著“有獎尋親”的紅布包裹著，一連幾天穿行在方圓幾十公里的村鎮。

劉寶回到家，奶奶已經出門了。她連忙順著小道去追。奶奶的小板車歪歪斜斜地在夕陽下扭著。劉寶趕上去，從奶奶手里奪過了車把，替奶奶推板車。

每天傍晚前，奶奶必須把撿來的垃圾整理好，再推著小板車送到廢品回收站去。劉寶每天放學都來給奶奶推板車。

奶奶，您為什么不要我啊？我們倆相依為命，不好嗎？

不好！奶奶冷冷的聲音如夕陽一般遙遠。

晚上，何叔叔來了，他是鎮上的農民企業家，也是劉寶和奶奶的恩人。這些年，他承擔了劉寶的上學費用。這次的“有獎尋親”就是他的主意。他說，劉寶的父母當年棄嬰，多半是因為經濟困窘。這些年來也許家里條件仍然很差，3萬元獎金是為了鼓勵他們主動站出來。

可我不想離開奶奶。何叔叔，您為什么要幫著奶奶把我趕出去？劉寶的語氣尖厲起來。

啪，她的臉上挨了一巴掌。是我求何叔叔這么做的。我不是你親奶奶，我不想再辛苦了，成不成啊？

劉寶呆了。這是最疼愛她的奶奶嗎？她放聲慟哭。

當何叔叔把獎金提高到5萬元時，劉寶的父母出現了。他們家距離奶奶這兒只有五里路，小卡車早已從他們門前經過無數次，為什么今天才來？如果獎金沒提升到5萬元，他們還會不會出現？這些問題纏繞著劉寶，讓她一會兒覺得自己很值錢，一會兒覺得自己一文不值！

奶奶給她整理衣物，讓她當晚就跟父母回家。奶奶一邊整理著包袱一邊抹淚，她想把所有的東西都塞進包袱，把所有的叮嚀全塞劉寶的腦子里……

一個月后，劉寶退學了。那5萬元錢除了還爸爸的賭債外，她爸又給弟弟買了一輛山地車，其余的全存進銀行了。

劉寶變得不愛說話。只是每天傍晚前，她都會到奶奶家，把小板車推到回收站去。

寶，這些天你咋放學這么早？你的書包呢？

放回家了。劉寶抓起車把手就向前跑。她拼命地推車，向前，向前，她的眼淚怎么也控制不住地直往下掉。忽然，她轉過身子，直直地在奶奶面前跪下去。奶奶，就算是一片廢紙，您也會當寶貝似的撿起來。您就把我當作廢紙，再撿回來一次，成嗎？

看劉寶哭得這么傷心，奶奶不得不說出那個秘密。

我腦子里長了個瘤，下個月要去做手術。如果我回不來了，你一個女孩子怎么辦？我只好央求何叔叔找到你的爸爸媽媽。寶，別怪奶奶，啊？自從撿你回家那天起，奶奶就沒想過要離開你！

原來，我從來就不是廉價的垃圾，也不是一份昂貴的獎金。她站起身，一手撫著奶奶的肩膀，一手扶著車把，迎著霞光走去……

林冬冬摘自《染血的豆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