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護面子更現實

金枝

在外人眼里，我有個幸福的家庭：丈夫李中社會地位高，我倆工資收入穩定，有車有房有存款有兒子，人生該有的我們似乎都有了。可沒人知道，我一直生活在家庭冷暴力之中。

算起來，我和李中認識10年了。那時候我剛大學畢業，在爸爸幫助下進入一家事業單位工作，媽媽說女孩子年齡越大越貶值，迫不及待地為我張羅結婚對象。李中是我爸的一名下屬，老家在外地，爸媽相中了他，私下托人把他介紹給我。在我爸媽撮合下，一年后我們舉辦了婚禮。

新婚的我們不敢說你情我濃，但也舉案齊眉、和和美美。婚后一年，我生了兒子，李中的父母很高興，特意從老家趕來照顧我。也許是因為文化和地域差異，婆婆和我媽在產婦飲食和孩子看護方面有很多分歧，盡管后來婆婆因農活忙不得不回了老家，剩下我媽一個人獨掌乾坤，但婆婆的一句“我們李家的孫子按李家的方式來養”，讓我媽傷心了很久。我和李中對雙方老人的爭執采取了不偏不倚的態度。李中父母隔得遠，家里的事又多，孩子還是我媽帶著。我媽邊帶孩子邊做家務，很辛苦，有時難免嘮叨幾句，她最常說的一句話是：“再怎么心疼孩子，也是姓李呢！”每當這時，李中便有些不自然。

孩子在我媽的照顧下漸漸長大，李中的職位也漸漸提升。兒子讀幼兒園的時候，李中升了副局。李中職位的穩步提升原本是他努力工作的結果，可很多人私下議論，說他的升遷和我爸有關，是因為他有一個做局長的岳父。我勸李中不要理會，李中說：“人言可畏。”從那個時候開始，李中便刻意回避去我爸媽家。對此我媽頗有意見。

有次我吃完晚飯回家，發現李中沒在，打他手機，關機。晚上10點，李中回來了，冷冷地看我一眼便進了書房。從那天起，李中開始在書房睡，有時候我厚著臉皮去書房請他，他不冷不熱：“你先睡吧，我還有事要處理。”我等到夜深，見書房的燈亮著，只得先睡，天亮后卻發現身邊沒人。清晨在洗漱間遇到李中，他淡淡地說：“太晚了，怕吵醒你。”日子長了，我也習慣了，不再死乞白賴地祈求他，也不再妄想他處理完事情會回臥室，他也不再言不由衷地跟我解釋了。我倆的交流漸漸變少，最終變成了例行的那幾句：“晚上去我媽家吃飯嗎？”“不去。”“兒子怎么樣？”“挺好。”

我滿腹委屈不能跟我媽說，也不能跟同事說，因為我那些同事都認識李中和我的父母，他們知道了影響不好。我想和同學聊聊知己話，可顧忌到巴掌大的這么一個小縣城難免會走漏消息，也不敢多言。我只有在夜里獨自流淚，默默承受著所有的苦。

我曾嘗試著和李中溝通，問他：“你是不是想和我離婚？”他說：“瞎說什么呢！”我說：“你有意見就提。”他說：“沒意見。”我也知道，李中不會和我離婚：一是公婆觀念守舊，對我這個兒媳還算滿意，不會輕易讓李中離婚;二是我沒做過對不起他的事，他挑不出我的毛病，找不到離婚的理由;更主要的是，他不會自毀好女婿好丈夫的形象，影響自己的事業，雖然現在組織部門不干涉個人婚姻，可約定俗成的一些規矩還是有的——一個鬧離婚的男人，往往會在仕途升遷上受到歧視和偏見。我曾懷疑李中外面有女人，但秘密調查后發現他和女性都是正常的工作交往，他上網也只是看書看論壇，很少聊天。我抓不住李中欺負我的證據，可他對我的摧殘像一股妖氣，黑壓壓地籠罩在我的心頭，摸不著看不見，但讓我呼吸不暢，脾氣越來越暴躁。

我很明白，李中的行為屬于家庭冷暴力，已經對我造成精神傷害，我有權拿起法律武器捍衛自己的尊嚴，或者到有關部門申訴。可理智告訴我，不能這么做。

二胎政策出臺后，雙方老人催促我們再要個孩子，同事、同學有懷孕的，也紛紛現身說法鼓動我，可李中不表態，我也只能一笑了之。他們哪里知道，我是個被婚內遺棄的女人，維系著表面的光鮮，有法不能依，有權不能維，內心早已千瘡百孔。

表面光鮮，內心早已千瘡百孔。這或許是很多遭受家庭冷暴力傷害而又不得不固守圍城的當事人真實的生活寫照。為了面子或者說為了保持生活的平靜，他們犧牲了權益。作為局外人我們無權評判他們的對錯，畢竟他們在做出選擇之前也認真權衡過利弊，但我們還是想提醒一句：“忍辱負重，就能保證這種平衡將來也不會被打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