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漁是明末清初那個“亂離之后、鼎革之初”的復雜時代里的一個簡單人,一個異類。他的人生簡單到只追求一個“玩”,玩到了極致,玩出了技術,也玩出了文化。他的玩之大典——《閑情偶寄》不只談戲劇創作與表演,“立主腦”“減頭緒”“密針線”之類;妝飾打扮、房舍園林、居室布置、古董器玩、竹木花卉、飲饌養生等種種“玩”,皆入文字,成為經典。
這本經典,作為枕邊書,常翻翻,是很清爽愜意的。“名花美女,氣味相同,有國色者,必有天香。”這是說女性體味。“短者可長,則妙在用增;粗者可細,則妙在用減”,這是教畫眉的技巧。“態之一字,服天地生人之巧,鬼神體物之工”,女人之態,被提高到天地玄巧、鬼斧神工的境界。至于他那肌膚、手足等論,讓《閑情偶寄》聲容部簡直成為選美化妝百科全書。
李漁愛花,如愛命。“予有四命,春以水仙、蘭花為命,夏以蓮為命,秋以海棠為命,冬以蠟梅為命。無此四花,是無命也”。他懂花,如知己。“如盆蘭吐花,移至窗外,即是一幅便面幽蘭;盎菊舒英,納之牖中,即是一幅扇頭佳菊”。這普通花卉,經他一點,更換位置,借助背景,就是一番奇妙景致。
他懂花懂色懂聲容,還懂女人心。相處交往,不在你色我財,而是你我之情。他自稱:“予,情士也。湖上笠翁原非蠢物,不只為風雅功臣,亦可謂紅裙知己。”
李漁58歲,又得兩位紅顏知己——喬姬、王姬。喬姬姿色出眾,王姬英俊瀟灑,一個旦角,一個生角,溫柔體貼,聰明伶俐。李漁組織家庭戲班,周游全國,兼替王宮貴族選美。又是出書掙錢,又是搭臺唱戲,該保命時保命,能開心時開心,能編能寫能演能混,還根據自己的實踐進行梳理,形成了完備的戲劇理論體系。真是天生的奇葩。
這位達人一直“秀”了400年,熱度不減,何故呢?我想,那多半是因為我們每個人的血液里都住著一個李漁,他對生活細節的領悟,對性情本根的貼近,對實際生存法則的張弛,穿越了時空,讓我們彼此相對一笑,心領神會。
(摘自2016年5月16日《深圳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