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槍不老

陳方燦+柏強

一

年初，我突然接到國家體育總局科教司的電話，說中國射擊隊手槍老將陳穎有傷，需要幫忙康復。8年前，中國射擊隊備戰北京奧運會時，我就曾幫過她。于是，我一口答應，讓她來我工作室。

見到陳穎，略感異樣。除了年屆中年，做了母親后體形變化之外，還有神情上的焦慮，體質上的虛弱。一問才知，去年底的一天，她停車后關車門時，一腳踩到結了冰的地面上，由于用力過猛，腳底一滑，失去了重心。畢竟是手槍運動員，在摔倒的一瞬間，她下意識地去保護手，于是身體一轉，左胯重重撞擊到冰凍的地上，造成挫傷。第二天早上，她腰痛得無法下床，臥床兩周，4周后才恢復行走。3月下旬，中國射擊隊要進行里約奧運會選拔賽，可她身體痛感還在，體能、技術的穩定性都不足以進行正常訓J練和比賽，其內心的焦慮可想而知。

她告訴我，舉槍時骨盆兩側疼痛，串麻到腳背，無法用上腰部和腿部力量，技術動作變形，射擊時憋氣能力下降。功能檢查發現，其體重過大，體脂增高，軀干和肩背肌肉發僵，腰椎變直，有椎間孔狹窄，伴有神經癥狀，有壓痛和放射性串麻，核心力量下降。此外，她還有臏間末端癥、腰肌和膝關節勞損、下肢血液循環下降等。嚴格地說，上從肩頸下到腿腳，她都有問題，整個體質體能明顯下降，心理狀態也屬于亞健康。

面對眼前的陳穎，我腦海中總是閃現8年前那個英姿颯爽勇奪奧冠的女槍手形象。這種穿越性對比和聯想交互作用，最終激發了我的一種斗志：雖然是挑戰，但我還是要努力幫助這位老將重獲奧運資格，在康復戰線上體現一把奧運精神！

根據陳穎的情況和射擊對人體能、技術、心理的綜合素質要求，我們制定了一個周詳的康復計劃，要陳穎來工作室進行每周3次、為期—個月的治療康復。

治療康復的過程是艱辛的。陳穎的訓l練地在北京遠郊，上午專項訓練后，她再驅車趕往我們位于市中心的工作室，路上要兩小時。由于久未系統訓練，開始時，她多次出現頭暈、低血糖等癥狀，加上原本的傷痛，每次練完后都要扶著墻走路。不過，畢竟經過多年的運動磨煉，陳穎都咬牙挺了過來。

我們對陳穎的康復訓練是以點帶面，系統連續的，從脖子到肩、背、腰、膝、腳。她回國家隊后，我還專門讓助手隨隊，幫其訓練前激活、訓練后放松。不久，她的腰部不適逐漸消退，不麻了，能發上力了，體質也有明顯提高，由原來一天連200發都打不下來，到后來一天可打五六百發，一站就是幾個小時?！獋€周末，她還參加了慈善馬拉松，跑下5公里，居然沒有任何不良反應。

陳穎如愿登上3月奧運選拔賽的賽場。此間，我怕打攪她，沒有直接與其聯系，只是讓助手傳遞著消息。在第一輪比賽中，陳穎獲得第三名。我讓助手傳話說，相信她很快能調整過來。第二輪，陳穎力壓眾將，奪得冠軍。最后一輪可謂大起大伏，預賽時，4人排名并列第一，陳穎只列第六。可決賽時，陳穎后來者居上，最終打到第二名。

就這樣，39歲的陳穎，中國射擊隊最老的槍手之一，幾個月前還被傷痛折磨的老將，終于第四次跨入奧運會的大門。

二

手槍項目看起來只是上肢用力，其實是全身性運動，從槍頭到腳趾頭，形成一個動力鏈，要求人體從手、臂、肩、背到髖、腰、膝、踝，都要協同一致，人與槍要融為一體。身體上任何一個小的環節出現傷痛，都會引起無力、位置不對、耐力不足、呼吸不暢等，從而影響射擊的穩定性和準確性。

陳穎的身體上下都有問題，最主要的問題是由于跌跤使得穩定腰椎的韌帶受到損傷，兩邊的小肌肉拉力也不均衡，肌肉疲勞的一邊就會出現痙攣、疼痛。為了不讓疼痛加劇，腰部肌肉就會收緊，限制了腰部運動。這樣一來，形成惡性循環，腰部無法發力了。

長期傷病使她的核心力量、腳部的支撐感以及耐力變差，尤其是腳末端的問題，常被人們忽視。要知道，槍與腳之間，距離較遠，中間的關節多，不穩定的因素也就增加，底下一點點偏差，都會使上體動作出現大幅度的誤差。

射擊運動員常常在靶位上紋絲不動站立幾個小時，久而久之，勢必造成傷病。陳穎習慣于右手舉槍，頭向右擰，身體呈單側姿態，長久如此，會造成兩邊肌肉的不平衡，引起肌肉勞損、僵硬，導致動作不協調，舉槍的穩定性變差。

體能與傷病是對立統一的。運動員受傷往往是身體結構，如肌肉、韌帶、關節等隨著年歲的增大和疲勞的積累，承受能力下降，恢復速度跟不上，特別是陳穎這樣的老運動員。體能下降，勢必帶來傷病，而傷病久久不去，也會使體能受到很大影響。

三

事有萬端，當從要處入手，這是我們治療陳穎傷痛的思路。

我們先針對其腰背肌、腰腹肌的問題進行治療和訓練，調整其骨盆位置，消除炎癥。很快，她就感覺到效果：腳不麻了，腰也放松了，上下身的動作能銜接上，力的傳導變得順暢了。

與此同時，我們還加強了其腳部靈活性、力量和穩定性的訓練，讓腳趾穩固地支撐于地面，在此基礎上，膝、髖、腰的力量也得以穩定。對于她長期站立形成的下肢勞損，我們的對策是除消炎止痛之外，還進行強化關節力量、持久力、穩定性的訓練，減少槍與腳之間的各個關節力量、柔韌性的變化，保證持槍的穩定性。

對于陳穎右手舉槍射擊帶來的肌力不均衡，我們采取的辦法是訓練比賽前，充分激活容易發生勞損的肌肉，加強承受能力；訓練比賽后，對這些肌肉及時進行恢復放松。同時，每天注意調整各個相關關節的位置，尤其力避脊椎和下肢關節的錯位。

這個治療康復的過程不只限于止痛療傷，我們還對陳穎進行全面的身體素質訓練。因為出色的體能是對抗傷病的關鍵，體質增長了，也利于傷病的恢復。這一切又反作用于傷者的心理，給她帶來信心和希望。當然，我們尊重陳穎的自身感覺，并根據她的專項技術要求、比賽強度和節奏，個性化地安排計劃。

這個計劃從月到周，再到日，安排得極為縝密。但變化卻是常在的，陳穎的小狀況不斷出現，我們耐心地不斷調整，靈活變通，因而，治療康復過程雖有磕碰調整，但總體順暢，其效果更是令人興奮。

四

陳穎的個案可以給大家這樣幾點啟示——

首先，陳穎摔倒看似偶然，實有必然，長期的單邊靜力運動讓血液循環差，容易疲勞，造成肌肉勞損，長期勞損又造成力量耐力下降，一遇不慎，就會出傷。因此，從事這樣的運動后，就要采取跑步、騎車等方式，調動大量新鮮血液來排除代謝產物，消除疲勞。

其次，應有針對性地進行體能訓練，加強腰腹肌力量，提高肌肉的耐久力。

再次，一旦有了損傷，要及時康復訓練，不要硬頂，或者只靠身體代償。

最后，從事任何運動要身體力行，注意傾聽和觀察身體的語言和信號，及時糾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