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熱津斯基并不認為中國是美國的友好國家,但卻不主張對中國一味采取敵視和遏制政策,他認為假若美國外交得當,中國或許可以成為美國的“遠東之錨”。
布熱津斯基無疑是一位出類拔萃的戰略思想家,他絕少做學院式清談,具有鮮明的務實特色。這可能與他輾轉于大學和政府高層的經歷有關。做教授,需要埋頭書齋,從博采眾長中成就一家之言;而為總統做顧問,卻必須直面現實和難題,排除一切玄想,務求拿出切實可行而又棋高一著的對策。因而他的著述,往往給人以既恢弘又深邃,既不乏高遠之見,又具有條分縷析的特色。
這在他的代表性著作《大棋局》一書中體現得十分充分。這部寫于上世紀末的著作,以“銳利的眼光和堅實的思維”,提出了美國應采取的近期、中期和遠期地緣戰略設想。在國際局勢復雜多變的今天,重新審視其中的一些觀點,仍能使我們受益。
《大棋局》眼光之犀利,從其對烏克蘭和土耳其地緣政治的分析中,就可窺見一斑。布熱津斯基預見到,烏克蘭勢必會成為地緣政治的一個焦點,因為烏克蘭對于俄羅斯來說,實在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失去了烏克蘭,俄羅斯將被阻截在歐洲之外,它絕不會心甘情愿地放棄向西發展的戰略目標。而美國和西方,也會認準這一死穴,必欲把烏克蘭置于自己的陣營之中或控制之下,于是圍繞烏克蘭的一場地緣政治之爭就勢不可免了。今天,這一預言已經應驗,而且爭奪還在繼續。
對于土耳其,布熱津斯基也獨具只眼,在他看來,土耳其的地理位置使它對高加索國家具有重大影響,一個親西方的土耳其將打開高加索國家聯系歐洲的通道,并對以伊朗為代表的伊斯蘭國家形成牽制。如果土耳其脫離了西方,將使美國的地緣戰略在中東和歐洲受挫。現在土耳其重修與俄羅斯的關系,美國已經緊張,它派出副總統訪土,無疑是企圖繼續讓其充當美國地緣戰略的棋子。
最值得我們重視的還是布熱津斯基對美國地緣戰略可能出現的幾個意外的推斷。他認為,如果有朝一日發生了這種情況,那可能會使美國提前結束世界霸主的地位,對此,可以把它稱之為是“布熱津斯基之憂”。布氏是麥金德地緣戰略的信奉者,認為要掌控世界,必須首先掌控歐亞大陸,它既是世界地理的中心,更是世界經濟的重心所在。由此出發,根據他對世界形勢的展望,認為在一個可見的未來,不會有任何一個大國能夠取代美國的地位,如果說美國終將會不得不結束對世界的霸權,那也會是世界上的最后一個霸權國。因此,他認為,今后美國面臨的危險,將主要是如何對付謀求將美國趕出歐亞大陸的地區聯盟的問題,因為只有這種聯盟才有能力威脅到美國的全球性大國地位。
為此,他提出有三個潛在危險:
其一,也是最大的潛在危險是,中國與俄羅斯或許再加上伊朗所結成的聯盟。他承認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也并非是杞人憂天。如果美國采取十分短視的同時對中、俄、伊實行敵視政策的情況,這種局面就不能排除。在他看來,這顯然是極不明智的。當前,美國似乎又在重復這一不明智的政策。
其二,“中日軸心可能會帶來一種在地理上比較有限、但潛在后果卻更為深遠的挑戰”。這無疑是一種過慮,于是,他接著指出,由于兩國的近代歷史經歷,中日不可能在可預見的將來結成聯盟,美國的遠東政策也能夠阻止這種聯盟的出現。但作為一個警示,他要告誡美國,在非自民黨執政時期,中日關系曾經有過走得很近的時候,而一旦這兩個“有著非常巨大的生產能力的民族連結在一起”,再加上一個韓國,那將使美國在遠東無立足之地。也許這就是美國千方百計阻撓中日韓東北亞自貿區建立的根本原因。布爾津斯基指出,日本“或者走上重新武裝道路,或者單獨同中國搞妥協,都會導致美國在亞太地區的作用壽終正寢”。
其三,是出現大歐洲聯盟,即歐洲和俄羅斯的聯盟。在歷史上,德、俄聯盟和法、俄聯盟都有先例,如果歐美關系嚴重惡化,這種小概率事件也不能完全排除,那當然也是美國地緣戰略的夢魘。
這一“布氏三憂”,能否對我們有所借鑒呢?
布熱津斯基并不認為中國是美國的友好國家,但卻不主張對中國一味采取敵視和遏制政策,他認為假若美國外交得當,中國或許可以成為美國的“遠東之錨”。然而,當今處于極度焦慮狀態的美國似乎與《大棋局》的設想越來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