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倒猢猻不一定散

姚宏

乾隆在世時，其治國理念是：國家大事交給幾個對己忠心、做事細心的大臣辦理即可，因而天下之大事，寵臣和砷辦之八九。如此一來，和珅權傾一時，炙手可熱。朝中自親王以下無不巴結和砷，以求庇護。肅親王曾送和砷兩間京都黃金地段的鋪面；上書房總師傅拜和坤為師，“往謁其門，至琢姓名于玉器獻之，以博其歡”；嘉貴妃的親哥每次做了美食，都要邀和砷一起暢飲；甚至連乾隆最寵愛的?？蛋惨苍蚝瞳|饋贈貴重珠寶求榮。

地方官員更不用說，都以謁見和砷為榮。到北京辦事，如果沒見到和砷，會被人認為沒本事、沒能力；如果進了趟和府，喝了杯茶，這人回來后，腰桿必定會硬十二分，同僚都對其刮目相看。

等到乾隆翹了辮子，已經當了三年兒皇帝的嘉慶說話終于管用了。他辦事的思路不同：大清的事應該由皇帝親自辦，而不是聽幾個寵臣和奴才的。因此，嘉慶即位后辦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將和砷給辦了。

大老虎一倒，朝野歡騰。百姓放鞭炮，百官呼萬歲，好似大清河清海晏，中興有望。不過喊歸喊，文武百官沒幾個真正開心的。他們白天在辦公室喜笑顏開、雙手鼓掌，晚上回家后則愁眉苦臉，心神不寧。為什么呢？和砷雖然倒了，成了死老虎，人人可以喊打，但和坤的仆人劉禿還被關在大牢里活得好好的。

別看劉禿只是個奴才，卻是個厲害角色。原來，和珅辦事的原則和乾隆相差無幾：重要之事交給幾個對己忠心、做事細心的奴才辦理即可。因而，和府之大事，劉禿辦之八九。哪個京官給和珅送了多少禮，哪位督撫求和砷辦了什么事，劉禿心里一清二楚。

再者，夫榮妻貴，主榮奴貴。文武百官排著隊到和府走后門、送“土特產”時，怎能少得了劉禿這一份？和府不是旅館，有錢誰都能進。花多少錢，見什么人，是要講規矩的。據說，一般官員要花上千金，才能見到劉禿的面。因此，大臣們送給劉禿的賄銀自數百兩至千兩，也是常事。一位戶部侍郎為攀上和砷，竟主動和劉禿交朋友、結親戚。

劉禿在外面的時候，想讓誰升官，誰就能升官；如今在牢里，想讓誰下獄，誰就得下獄，說話照樣管用。萬一劉禿扛不住，一問就招，沒問的也招，“腐敗先鋒”成了“反腐先鋒”，豈不是要在大清官場掀起一場大地震？

所以，劉禿住在監獄里，朋友依舊遍天下。吃的、喝的、用的、玩的，只要劉禿一吱聲，馬上有人想辦法弄進來。

不久，判決結果下來了，皆大歡喜：劉禿遠戍，發配充軍，文武百官都安然無恙。看來，劉禿在牢中經受住了考驗，他以“犧牲我一個”的精神，保住了很多官員的幸福和平安。劉禿發配臨行時，文武百官夾路餞筵，擁擠不絕，以致三日尚未出京。

嘉慶聽聞震怒不已，責成有關部門催促劉禿趕快離京。不過震怒歸震怒，嘉慶并沒對此事深究，因為他心里清楚，自己可以砍倒大樹，但地底下樹根盤繞、關節交錯，如果要刨根問底，勢必危及整個森林。林子沒了，他這個負責管理森林的皇帝就要下崗了。所以，當有官員提出要進一步清算和珅的黨羽時，被嘉慶罵了個狗血淋頭。

不過，既然林子還在，猢猻就有生存的環境，等他們另尋一棵大樹，照樣會上躥下跳，危害山林。這是當時以“大局為重”的嘉慶所未曾料到的。

編輯/夏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