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的房間

艾小羊

開咖啡館當然會遇到很多開心的事，但有時候也會有不那么開心的事，比如店員最怕的就是看到帶小朋友的顧客。能帶來咖啡館，又讓店員望而生畏的小朋友通常五六歲，我們特意準備了一些繪本給孩子們，然而很少有孩子會安靜地看，他們跑進跑出，大聲喧鬧，把咖啡館當成了野營地。

一次，三個母親與三個孩子，坐進了一間包房，結賬時，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跟母親一起出來，母親邊拿錢，邊對她說：“你知道了吧，這就叫有情調的生活。”

女孩用手撥弄黃銅的手工磨豆機，說下次你還帶我來吃蛋糕。

我送他們出門，轉頭聽到服務員的驚叫聲。

他們用過的房間，每一張桌布上都潑灑了檸檬水、咖啡、飲料，用過的紙巾扔得滿地都是，仿佛這個房間里剛剛坐過十個重癥感冒患者。他們自己帶了很多零食，剩了一點的零食與各種零食的包裝袋隨處都是，擺在藤椅上的兩束干花也被拆開了，散落一地。

晚上，跟一個朋友聊起這件事，她也正為自己出租的房子被弄成豬窩而憤怒。

“別人的房間你的確不必很珍惜，但你自己是要待在里面的呀，房間是別人的，環境是你的，你就一點都不為自己的環境負責嗎？”她的憤怒，其實也是我的困惑。

我的一個朋友嫁去韓國，在做導游。有一次忍不住發來幾張酒店的照片。床單上滿是食物的污漬，桌子上堆滿了吃剩的雞骨頭，啃了一半的玉米，以及各種堅果殼，而垃圾桶是空的，就在這張桌子下面。

這是一個旅行團的孩子們離開后，打掃衛生的阿姨實在憤怒，拍照發給她的。雖然說是孩子，但其實也有十五六歲了，“他們把房間搞成這樣，自己住著不難受嗎？”她也發出了同樣的困惑。

從來咖啡館的親子團，到朋友的租客，再到韓國游的孩子們，他們如此邋遢，只因為是在別人的房間里。

因為是別人的房間，因為付了錢，所以他們懶得動一根手指頭，去保持環境的整潔，好像無論那兒多么臟，都與自己無關，反過來，即使那里是干凈的，也不是他們的榮耀。

與其說這是私心，不如說是習慣吧，習慣于在別人的房間里變成另外一個自己，不愛惜，不珍惜，無所謂，很邋遢。就像那些被帶到咖啡館的孩子，沒有人告訴他們，應該愛惜那些桌布，應該帶走自己的零食袋。當他們成為成年人的時候，也會自然而然地覺得保持別人房間里的衛生，不是自己分內的事，哪怕他要在這個房間里生活一段時間。

有這樣習慣的人，很難說他是一個追求高品質生活的人、一個懂得什么是情調的人，他們對于整潔的要求，也不是發自內心，而更像是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