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紅敏
河南牧業經濟學院大二學生鄭旭(化名),因無力償還60萬元校園貸款跳樓自殺事件,將“校園貸”再次推向風口浪尖。2009年銀行提高了大學生信用卡發放門檻后,為大學生提供金融服務的網絡借貸中介平臺迅速崛起。雖然只是個別極端案例,但也暴露出目前校園貸市場存在的風險。這些“校園貸”是如何“套牢”大學生的呢?
80萬元網絡貸款讓大學生自殺
2016年3月9日,因欠下60多萬元貸款無力償還的大學生鄭旭,選擇從青島一賓館8樓縱身跳下。21歲的他,再也看不到這個繽紛的世界了。出生于河南省鄧州市的鄭旭,是河南牧業經濟學院2014級飼料與動物營養專業大二學生。在跳樓之前,他給46歲的父親發了一則56個字的短信,文字里透出疹人的寒氣:“我跳了,別給我收尸。”“來世做牛做馬報答你們。”“聽說跳樓摔下去會很疼,但是我真的太累了,兄弟一場,真的很感謝大家以前對我的照顧,我鄭旭對不起大家。”3月9日晚,鄭旭在微信群里給同學們留下這段話后,跳樓自殺。
據媒體報道,因迷戀足彩,輸光生活費的小鄭,開始通過網絡借貸買彩,繼而冒用或請求同學幫忙借貸,還了10萬元,欠下60多萬元巨債,無力償還。
在河南建業足球隊的百度貼吧里,小鄭在今年1月22日寫了一篇長文,談及自己的賭球、借貸生活。2015年1月的時候,亞洲杯開始了,喜歡足球的他開始買足球彩票。剛開始玩得小,從兩元起步,下載了各種足彩App。一次,輸光了生活費的小鄭借錢買彩票,中了7000元。最后,又輸光了,小鄭想到了貸款。于是,他在網貸平臺貸了一萬多元,半個月,又全部輸光了。鄭旭是班長,在班里威信高。于是,他想到了同學們。他以同學小張的名義,在名校貸、優分期、分期樂、雛鷹、趣分期等平臺,貸款近6萬元。另一位同學小黃,替他貸了11萬多元。據統計,28個同學替小鄭貸了款,除了已經還的10萬元,尚有60萬元未還。
從2015年8月開始,小鄭陸續收到催款的通知,無奈之下,他將因迷戀賭球進而網貸的事告訴了父親。老鄭并不知道名目繁多的P2P網貸,為了不影響孩子的學業,畢業后有個好工作,他第一次幫著兒子還了7萬多元,第二次還了3萬多元,都是向親戚朋友借的。
填補了大學生信貸市場空白
以往9月高校開學時,各大銀行的工作人員頻現高校,為大學生們辦理各種信用卡。2002年,招商銀行發行了第一張針對學生的信用卡。此后,各家商業銀行陸續跟進,大學生信用卡市場一時間火爆起來。2009年7月,銀監會要求銀行不得向未滿18周歲的學生發放信用卡,給已滿18歲的學生發卡,要經由父母等第二還款來源方的書面同意。此后,各大銀行紛紛叫停大學生信用卡業務,校園中已難覓發信用卡的銀行工作人員。
銀行有自己的現實考量,大學生除了父母提供的生活費外,基本上沒有其他固定的收入,自制能力更差,過度透支信用卡產生的壞賬逐年攀升。在這種背景下,一批分期購物、現金借貸平臺迅速進入市場,從而填補了大學生信貸市場留下的空白。“校園貸”看重的是大學生旺盛的購買能力,如喜愛電子產品等,在校園內有一定的市場。隨著行業競爭的激烈,拼利率、惡性營銷、打著幌子欺騙用戶的平臺不在少數。
“遇到急事,手頭沒錢怎么辦?新一代大學生貸款,無抵押,當日放款,方便快捷。”近期,一些高利貸放款信息出現在鄭州市各大高校校園內及公共QQ群、微信朋友圈上。放款者稱無需貴重物品抵押、無需擔保,借款的學生只要提供身份證和學生證便可辦理貸款。盡管貸款月息在5%以上,但是仍有不少學生愿意冒險貸款。更有甚者,在安徽大學馨苑校區的電線桿和食堂玻璃門上曾貼有一則貸款廣告,經記者聯系,放貸人說,不用簽協議,直接寫借條。如果借1000元,一個月還200元的利息,借一年都行。一算,年利率高達240%。
筆者發現,在鄭州等地的一些地方,還催生了“大學生助學貸款校園代理”
這個職業。主要負責向校園學生們推廣公司業務,帶客戶辦理業務。有的工資報酬是每天100元,有的是每成功介紹一位客戶,當場結算薪酬,給予20至80元不等的報酬。
引誘大學生貸款超前消費
對于時下的大學生來說,“校園貸”已經不是一件新鮮事物了,與此相關的新聞也層出不窮。2015年12月,有媒體報道稱湖北一大二學生申請網上貸款后,不斷找其他小貸公司貸款還債,最終欠下多家公司共計70余萬元的債務。另外,一些學校還存在統一販賣學生身份證信息的情況,導致一些學生被冒名注冊,甚至收到了催收短信。
2013年3月,一則“武漢逾兩萬大學生貸款買蘋果手機”的消息瘋傳網絡。據此,揚州大學外國語學院抽樣調查了300名在校學生。受訪的300名學生中,119名學生覺得消費信貸公司應該向學生發放貸款,他們中有人認為此種購物貸款給了他們提前獲得心儀產品的機會。49名學生選擇了保守回答,認為視學生自身能力而定。一些學生認為,本身有一定消費能力,對于分期還款不算太吃力的,可以考慮。但是,對于定時還款沒有保證的,很容易因逾期而產生信用污點。還有132名學生認為不應該給大學生發放購物貸款,因為用貸款來買高端電子產品,根本沒必要,也不急在這一時。貸了款,還得每日為了還款四處打工掙錢,到頭來要是還不了,還得找父母幫忙。
采訪中,揚州大學吳教授稱:“購物貸款本身沒什么錯。購物貸款,一方面方便了學生,為其提供急用的資金;但另一方面,助長了其消費欲望,滋生了攀比心理,引導他們購買那些超出自身支付能力的產品。大學生只是純粹的消費者,基本沒什么收入,盡量不要借此類高利息的貸款。”也有學生提議,大學生雖已是法定成年人,但心智尚未發育完全,社會經驗也有所欠缺,需要有人來給予明確的指導。希望學校能提供專門的理財及消費方面的引導員,給予參考建議和指導,以免學生自己難辨真假。
一些網絡貸款變成高利貸
不管如何評價,“校園貸”就在大學生身邊。目前針對大學生的網貸平臺已經有100多家,許多知名品牌也開始涉足這個領域。
2015年,中國人民大學信用管理研究中心調查了全國252所高校的近5萬名大學生,并撰寫了《全國大學生信用認知調研報告》。調查顯示,在彌補資金短缺時,有8.77%的大學生會使用貸款獲取資金,其中網絡貸款幾乎占一半。據悉,大學生貸款的途徑主要有兩種:一種是趣分期、分期樂這樣的分期購物平臺;另一種則是投投貸、名校貸這樣的P2P平臺,他們以創業、進修等名義向大學生提供貸款。除了高昂的利息,借款的大學生往往還要承擔包括咨詢費、手續費、滯納金在內的各種各樣的費用。在一些平臺,一筆借款的綜合年化利率甚至高達20%到30%,這與高利貸沒有什么區別。
一些網貸平臺還適時開發了大學生旅游、進修、創業等貸款項目,在校大學生、研究生都可申請貸款,只要登錄注冊成為會員,提交學生證、身份證、申請表和視頻即可,額度100元至5萬元,月利率僅0.98%,10分鐘搞定所有流程,最快3小時審核放款。從表面看,月利率0.98%,不是太高。但是專業人士計算出來的結果保證嚇你一跳,其年利率實際超過20%。但是,很多消費者對此并不知情。
不可否認,“校園貸”給資金短缺、急于用錢的學生帶來了便利。申請這些貸款非常容易,很多時候,學生只要拿著身份證、學生證填個表格,就能獲得數萬元的信用貸款。但是,大學生資金來源渠道單一。有人擔心,如果學生開溜,錢要不回來怎么辦?鄭州市一位放貸人說,他們不怕,又不是第一天干這行,自然有辦法。這位放貸人說,除非這些學生不要學籍和畢業證,一旦貸款公司威脅不讓他們畢業或者去學校反映,這些學生就會想辦法。他們先是找同學幫忙,實在沒辦法時才找家長。家長也不愿自己的孩子耽誤學業,或背上一個“老賴”的名聲,最后只能為孩子埋單。有的則選擇冒險“拆東墻補西墻”——再借一家平臺補上家的虧空。
實際上,對于逾期情況,貸款平臺除通過父母及學校解決外,情況嚴重的還會訴諸法律。2015年,趣分期平臺就將一名欠款、違約金、滯納金合計逾3萬元的大學生告上法庭。
對“校園貸”不能一刀切
業內人士指出,整體來看,校園貸利率比較高,部分平臺存在風險揭示不夠充分、把關審核不夠嚴格等問題,行業仍待規范發展,當前學校的理財教育也亟待加強。
鄭旭自殺后,律師張少春分析認為,小鄭是成年人,假如本人沒有財產,他的父母不負有還款義務。此外,對于網貸平臺或其他機構的小額貸款問題,分兩部分解決:如果系學生自愿與網貸平臺等機構簽訂書面貸款協議并借款給班長的,這些同學應當還款;如果系班長代簽或僅憑學生證就放款,沒有直接與同學簽書面合同的,網貸平臺等機構本身存在審核把關不嚴的過錯,這些學生不用還款。
鄭州大學法學博士王世宇說,2009年7月,銀監會提高了對大學生發放信用卡的門檻后,不少平臺都瞄準了大學生強烈的消費需求和旺盛的購買力。網貸平臺的利潤來源有兩塊,一塊是貸款給學生的利息、服務費、手續費等收入;另一塊來自供應端的商品價格差價,這些平臺一般采購量比較大,可以從供應商那里拿到比市面上優惠的價格。王世宇認為,目前,互聯網金融被納入了民間借貸范疇,根據最高法有關規定,年利率超過24%的民間借貸不再受法律保護。這意味著部分平臺的校園貸產品利率已經逾越了紅線。另外,任何市場都應有底線,如果沒有其他更好的控制風險的手段,那么,校園貸款的結局也許不會比大學生信用卡好到哪兒去。
2016年3月23日,《人民日報》在評論員文章中稱:“正因為貸款門檻低、條件限制少、辦理快捷,才具有校園吸引力;相反,也讓不少人混淆了剛性需求和膨脹需求的區別。如果借貸平臺放縱甚至迎合虛假消費能力,那么無異于把自己推向風險的風暴口。”上海金融與法律研究院研究員聶日明認為,一個正常的校園金融生態應該是:債務違約的大學生自己承擔責任;違規發放貸款的金融機構自擔虧損;但金融監管部門要做好金融教育,及時懲罰金融機構濫發貸款于前,利用暴力、株連手段追債于后。“校園貸”固有其風險,但它不能也不該是高利貸。監管部門應有所為,有所不為。中央財經大學互聯網金融與民間融資法治中心副主任孟祥軼博士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我們國家實行的是分業監管,P2P目前是由銀監會來監管,但此前下發的《指導意見》僅是意見稿,還沒正式實施,目前的監管主體是缺失的。
責任編輯:崔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