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茂濤


摘 要:我國汽車行業中的“市場換技術”戰略效果不理想,合資汽車企業中外母公司間圍繞技術轉移與創新存在非對稱性的、反復的策略互動。根據中外雙方的技術差距狀況,中國汽車產業正向相對成熟期發展,在這一階段,(先進本土化,積極創新)將是雙方博弈行為的一種均衡策略。博弈中,中方的創新行為較為被動,盡管積極創新是未來發展的趨勢,但應警惕群體行為被鎖定在消極創新的路徑上。
關鍵詞:合資汽車企業;技術轉移;技術創新;博弈分析
一、引言
近年來我國汽車產業取得了長足的發展,汽車產銷量已連續多年位居全球第一,但同時自主品牌汽車的市場份額卻呈現持續下滑態勢。導致該狀況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本土汽車企業技術創新能力不足,在市場競爭中缺乏核心技術。從技術創新的主體看,以一汽、上汽等為代表的國有大型汽車企業規模大、資金實力雄厚,且幾乎均與國外汽車企業建立了合資公司。合資是“市場換技術”戰略的一種舉措,根據有關政策,外國整車制造企業進入中國只能采取合資方式,合資成為本土汽車企業獲取國外資本、技術和管理經驗的重要窗口,合資企業的中方母公司在獲取先進技術、提升自主創新能力方面似乎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然而,汽車產業中的合資對中方母公司技術創新能力的提升作用正受到越來越多的質疑。不少學者指出,合資并沒有給本土汽車企業的技術創新帶來太多好處,市場換技術的戰略目的并未實現(沈洊,2006;李翀,2014)。
技術轉移離不開轉接雙方的互動,一些學者嘗試運用博弈論探究國際技術轉移的過程及技術轉移對東道國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機制。張譯允等(2002)指出技術轉移供受雙方是一種合作博弈關系,利益補償機制可以保證轉移雙方最終的獲得利益最大化。彭紀生、李昆和王秀江(2010)引入演化博弈方法,分析了跨國公司與東道國企業雙方之間的動態策略選擇對技術擴散和技術學習的影響,認為跨國企業實施的是有限制性的技術轉移策略,東道國企業很難獲得高精層次技術。現有研究側重從宏觀層面分析跨國公司技術轉移對東道國技術創新的影響效應,較少從微觀層面深入剖析合資企業及其母公司在技術轉移、技術創新中的相互關系及作用機理對汽車產業中方合資母公司的技術創新困境缺乏有效解釋力。
二、合資汽車企業中外母公司技術轉移與創新博弈模型
1.研究假設
(1)跨國公司通過與本土公司建立合資汽車企業進入中國市場,并在向合資企業轉移技術的過程對中方的技術創新行為產生影響,而中方的技術創新策略又反作用于外方的技術轉移行為,雙方間存在策略互動。
外方母公司對合資企業的技術轉移活動可歸結為兩類。一類根據轉移技術的先進程度,分為轉移先進技術和轉移落后技術兩種策略。其中先進技術是指外方新近研發的、在發達國家(或母國)處于領先或主流地位的技術,落后技術則是外方擁有的處于生命周期末期、在發達國家面臨淘汰甚至已經被淘汰的技術。另一類根據技術轉移過程中是否進行本土化開發,分為本土化技術開發和非本土化技術開發兩類策略。其中本土化技術開發指外方以引入的技術、平臺、工藝等為基礎,針對中國市場特點對產品技術參數進行本地化調整與開發;非本土化開發則是不做更改地將國外技術整套引入中國。以上兩類技術轉移行為可相互交叉組合,形成四種策略:轉移先進技術且進行本土化開發(簡稱先進本土化)、轉移先進技術且不進行本土化開發(簡稱先進非本土化)、轉移落后技術且進行本土化開發(簡稱落后本土化)、轉移落后技術且不進行本土化開發(簡稱落后非本土化)。
中方母公司對技術創新的態度至關重要,可根據態度不同將中方的技術創新策略分為積極創新和消極創新兩類。其中積極創新是指企業非常重視自主創新能力的提升,設定的技術創新績效目標較具挑戰性,投入大量資金和人力進行技術引進、工藝改進、新產品開發等活動,積極爭取在汽車發動機、變速箱等關鍵技術領域取得突破性成果,并經常淘汰舊產品、推出新車型;消極創新是指企業過度關注眼前利益而忽視自主創新能力的提升,設定的創新目標較簡單,技術創新投入較少,掌握的先進技術有限,產品更新換代速度較慢。
(2)中外母公司都是有限理性的。盡管中外雙方通過合資能夠頻繁地進行合作與交流,但雙方并不能對彼此的行為及意愿做出精確判斷,很難在一開始就找到對自身最有利的策略,雙方都需要在在博弈中不斷學習和調整自己的策略。
(3)我國汽車產業的合資政策是一項長期政策,在可預見的將來合資仍是國外整車企業進入中國的唯一途徑,因此中外雙方的合資具有持續性,在合資過程中雙方會圍繞技術轉移與創新等問題反復進行同類型的博弈。
2.博弈支付矩陣
博弈中參與人的支付是指參與人的期望效用水平或期望收益。由于合資汽車企業是聯系中外母公司的紐帶,合資公司的收益可作為中外雙方支付的重要組成部分,合資公司的利潤一般按照母公司的股權比例進行分配,假設合資汽車企業外方母公司的股權比重為α,則合資公司中外雙方的利潤分配結構為:α:(1-α)。
外方母公司技術轉移的收益主要包括顯性收益和隱性收益兩部分。外方在技術轉移中向合資公司收取的技術轉讓費、設計費、咨詢費等收入,為直接顯性收益,用R表示;外方同時可分得合資公司一定比例的利潤,若用Л表示合資公司的利潤,則此部分收益為αЛ,為間接顯性收益。外方的隱性收益屬戰略性收益,主要指其技術轉移對市場知名度、品牌價值及競爭優勢的提升效應,用S表示。外方的技術轉移成本同樣包含顯性和隱性兩部分,其中顯性成本為技術轉移中所發生的談判費用、技術改造與專家勞務支出等,用O表示;隱性成本則主要指技術轉移引起的技術外溢,相關技術被中方無償獲取,外方的技術領先地位、市場競爭優勢被削弱的損失,用P表示。外方母公司在博弈中的支付函數可概括為:W=αЛ+R+S-O-P。
中方母公司技術創新的支付結構相對簡單,其收益一方面來自合資公司的利潤,額度為(1-α)Л;另一方面來自創新活動本身,即通過改進設備與工藝、研發新產品等方式,帶來成本降低、銷量增加、競爭力提升等成效,用U表示。中方的創新成本包括吸收技術溢出相關費用(如跟蹤、觀察合資方技術過程中發生的費用)、技術購買及授權使用費、內部自主研發費用等各種投入,用F表示。中方母公司在博弈中的支付函數為:V=(1-α)Л+U-F。
綜上,中外母公司的博弈支付矩陣可表示為:
三、中外雙方的博弈過程及結果
1.博弈雙方的基本支付關系
對合資企業而言,其利潤更依賴于外方的技術轉移策略,外方技術轉移的先進程度不同、本土化開發取向不同,合資公司的績效表現也隨之變動。而中方母公司對合資企業的投入主要以物質資本為主,變化余地較小,且由于國產汽車品牌的相對弱勢地位,無論積極創新還是消極創新,短期內并不會與合資企業的產品形成直接競爭關系,故對合資企業利潤的影響并不大。
對外方而言,其技術轉移先進程度越高,技術轉讓、技術設計、咨詢等收入(即直接收益R)就會相應提高;但轉移先進技術往往需要外方進行更多的指導與努力,相關成本(顯性成本O)也會隨之增加;同時外方若采用本土化開發策略,將給中方更多接觸外方技術與研發細節的機會,從而增加自身技術外溢的風險(隱形成本P)。另一方面,中方若選擇積極創新策略,其主觀上獲取外方技術的意愿更強烈,客觀上對外方技術的吸收、理解能力也更優,更易導致外方技術外溢,增加外方的隱性成本(P)。
對中方而言,其越積極地從事技術創新活動,投入的資源就越多,創新成本(F)也相對較高,同時也會改善企業的技術能力和市場表現,提高創新收益(U)。如果外方選擇本土化開發,將有利于中方理解、吸收外方技術,助其提高創新收益(U)、降低創新成本(F)。為便于分析,假設積極創新和消極創新的創新績效目標相對固定,那么外方母公司的技術轉移行為對中方技術創新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創新成本方面。
2.博弈過程分析
我國汽車產業的博弈環境可明顯分為兩個階段,前一階段是中國汽車產業發展的早期,中外雙方的技術差距比較大,中方的技術水平(設為KD)尚不及外方轉移的落后技術(設為KL);后一階段是中國汽車產業發展的相對成熟期,中外雙方的技術差距有所縮小,中方的技術水平達到或超過外方的落后技術,但與先進技術(設為KH)還有一定差距。當前我國汽車產業的發展已基本完成第一階段,正向第二階段過度。
在該階段除KL≤KD≤KH以外,還表現為:汽車市場開放程度較高,進入中國的合資汽車企業較多,廠商間的競爭較為激烈;消費者的消費觀念日漸成熟,各類汽車產品需求旺盛并呈現多樣化趨勢;本土汽車廠商已經擁有相當水平的自主創新能力。在此情形下,外方母公司轉移先進技術比轉移落后技術更能在市場競爭中取勝(江小娟,2002),且通過與中方合作進行本土化研發能夠更好地滿足本地差異化的需求,合資企業利潤及外方的隱性戰略收益相應表現更優;中方創新行為對外方戰略收益影響開始顯現,積極創新的技術或產品可能在市場上與外方形成直接競爭關系,從而在一定程度上消弱外方的戰略收益;由于中方的技術水平已達到或超過外方的落后技術,外方的落后技術對中方的借鑒作用有限,外方轉移先進技術更易引致溢出效應。另一方面,當外方轉移落后技術時,中方無法從合資方獲取更需要的技術而只能加大其他方面的投入(如自主研發),中方為實現一定的創新績效付出的創新成本更大。
依據上述關于變量關系的分析,可給各支付變量賦以合理的數值,如α=0.5,Л1=Л2=48,Л3=Л4=46,Л5=Л6=40,Л7=Л8= 38,R1=R2=10,R3=R4=9,R5=R6=8,R7=R8=7,S1=9,S2=,10,S3=8,S4=9,S5=5,S6=6,S7=4,S8=5,O1=O2=8,O3=O4=7,O5=O6=6,O7=O8=5,P1=8,P2=5,P3=7,P4=4,P5=4,P6=3,P7=3,P8=2,U1=U3=U5=U7=10, U2=U4=U6=U8=7,F1=5,F2=3,F3=6,F4=3.5,F5=9,F6=5,F7=10,F8=5.5,單位為億元,則雙方一個典型的支付矩陣可表示為:
在此矩陣中,(先進本土化,積極創新)是合資汽車企業中外母公司博弈的納什均衡點。
可見,隨著市場成熟化、競爭激烈化使不少跨國車企將國外較新的技術與生產平臺引入國內,并與中方合作成立研發中心開發針對中國市場的新品牌、新車型。但現實中,中國巨大的市場規模和多樣化的需求又為外方的落后技術提供了充分發揮余熱的機會,因此外方在轉移先進技術的同時,仍然將落后技術作為其在低端市場競爭的重要工具。隨著自身創新能力的提升和外方轉移先進技術的增多,中方采取積極創新策略似乎變得更加容易,然而一方面更高水平的技術創新目標需要更多的投入,且自主品牌固有的定位與形象成為創新收益拓展的瓶頸,同時合資企業豐厚的利潤容易使中方滿足于坐享其成,缺乏積極創新的目標與動機,因此中方的技術創新策略表現出搖擺性與不確定性,需要引起相關企業和決策部門的重視。
四、結論
1.根據中外雙方的技術差距狀況,合資企業中外雙方圍繞技術轉移與創新的博弈分為兩個階段。通過對雙方的支付結構進行合理分析、賦值,在后一階段,中外群體的行為選擇(先進本土化,積極創新)是一種均衡策略。
2.合資企業的利潤對中外雙方行為的影響較大。從支付結構看,合資企業的利潤占較大比重,成為雙方博弈中的關鍵影響變量。當前外方母公司傾向于轉移先進技術且接受合作性研發,原因在于此階段與中國市場相結合的先進技術則更有競爭力,可獲取的利潤更多。
3.外方技術轉移行為的主動性更強,中方的技術創新行為則較為被動。由于握有技術與專利,外方可根據環境及中方策略的變化靈活調整技術轉移的具體方式;且對其支付函數相關支付變量的掌控力較強,例如可通過加強技術控制減少技術溢出損失。反觀中方,其支付情況更易受到外方技術轉移策略的影響,盡管積極創新是未來發展的趨勢,但應警惕群體行為被鎖定在消極創新的路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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