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興起自行車

來日本之前，我一直以為日本是個汽車大國，肯定車多。腦子里的印象，東京的街上肯定車流如潮，擠得跟停車場似的，跟現在的北京類似。然而，踏上這片土地才知道，我腦子里的印象，不過是過去東京的街景。日本當然還是汽車大國，但只是出產汽車，東京人出行，已經很少有靠汽車代步的了。他們出行主要靠地鐵和地面公交，但自行車也在悄然興起。

在東京，就數量而論，自行車已經大大超過街上跑的汽車。東京街頭巷尾，到處可以看到停放著的自行車，很多存放自行車的地方都設有自動鎖定裝置，投一點錢，就可以存一天。東京的路上，甚至標出了自行車道。

東京的朋友告訴我，現在的東京人，很少養車了。養車多的，一般都是鄉下人，一戶農家，一般都有三到四輛車，既拉貨，也載人。因為有的鄉下火車不通，出來進去只能靠汽車，而且只有鄉下才不會擁堵，也不用交那么昂貴的停車費。到一個旅游點，凡是看見開車來的，大抵是小城鎮來的人，大城市來的人寧可坐火車飛機，然后打出租車。

東京人放棄汽車，鐘情自行車，按他們自己的說法，一是可以鍛煉身體，二是環保低碳。當然，這樣的理由充分合理，也能說服人。但據我觀察，可能還有另外一種潛在的原因，那就是省錢。東京的公共交通很方便，地鐵更是四通八達。我這個外國人，到了東京，很快就習慣了坐地鐵，幾乎哪兒都可以去，全無擁堵之憂。但是，不得不說，日本的交通費的確很高。地鐵算便宜的，兩三站地，就得花將近200日元，折合人民幣也是十幾塊了。比起來，北京的公交真是便宜到家了。東京的工薪族，剛上班的年輕人，一個月的收入也就是20萬日元，扣去一半以上的房租，剩下的不多。每個月的交通費，少說也得一萬上下。如果騎自行車上下班，這筆開支就可以省下了。

今天的北京，就是過去的東京，東京也曾有過自己的汽車時代。人口稠密的日本，學美國的結果，是家家有汽車，但路上跑不動，空氣、噪音污染，令人難以忍受。今天東京的自行車，標志著日本人自我的調整。無論出于何種目的，這樣的調整，效果不錯。路不堵了，空氣也好了。從來不用自己規定多少藍天指標，只要不陰天下雨，天總是藍的。跟日本同樣人口稠密的中國，當年一個勁兒地嘲笑日本工業化的污染，交通擁堵，但是，輪到自己搞現代化了，卻義無反顧地走上了學習美國的老路，實行自己的汽車龍頭戰略。家家戶戶都買車，以車代步。以至于到今天，城市的空氣、噪音污染，遍及全國，全世界污染最嚴重的城市，有一半以上在中國。

當年甲午戰爭后，中國朝野上下學習日本，說是這樣可以少走彎路。日本做得好的地方，我們直接汲取，做得不好的地方，我們可以繞過。但直到今天，日本走過的彎路，跌倒的陷坑，我們還是照走不誤，人家前面跌倒了，我們接著跌，就好像眼睛被蒙上一樣。落后了幾十年的中國人，實在是太急了，太想超越了，什么發展快，就發展什么，至于后果嘛……以后再說吧。

（摘自“張鳴微信公眾號” 圖/李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