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月夜

顏士富

柱子心里惦記著一個女人，她叫玲子。

玲子和柱子是初中時的同學，那時，玲子很漂亮，白而細膩的臉蛋透著紅潤，一雙迷人的眼睛總有掩蓋不住的笑意，說話的音調甜甜的，十分醉人。身體也長得很豐滿，走起路來兩只乳峰上下竄動，仿佛藏著一對要飛出來的小麻雀……這時的柱子身上也產生一種青春的躁動，他心里暗暗地愛著玲子……

柱子在班里成績一直是尖子。玲子非常羨慕柱子，心中默默地為柱子祈禱，希望柱子成績能“芝麻開花——節節高”，將來能考上名牌大學。

后來，柱子上了重點中學，玲子卻輟學了。

柱子大學畢業后分配在家鄉的縣城后就再也沒有見到玲子。十余年了，柱子心里一直想，有那么一天邂逅，雙方都會一陣驚喜，于是，他盼望能遇上玲子。

一天，天氣陰晦，下著蒙蒙細雨，街上晃動著五顏六色的傘，在匆匆的人流中，柱子陡然發現不遠處的一個女人，憑他的感覺沒有錯，就是她，是玲子！柱子心里一陣驚喜，跑了過去，喊：“玲子！”

那把傘停止了晃動，傘下的女人轉過身，但并沒有顯示出驚喜狀，她站在雨幕中，呆呆地望著柱子。柱子說：“十余年了，生活得還好吧？”

她沒有回答柱子的話，兩行淚珠順著面頰無聲地往下流，眼神是那么的呆滯，一臉疲倦的樣子，但，仍不失過去的風韻。玲子默默地站著，忽然她搖了搖頭，說：“我不認識你。”

“不！”柱子說，“玲子，你是玲子，我苦苦尋你十余年了。”

十余年前的那一幕不禁浮現在柱子的眼前……

那年，柱子正準備高考，一天，突然接到了一封信，信是玲子寫來的，信中約他星期六晚在顏倪河畔的一棵銀杏樹下見面。記得，那晚月亮很圓，當柱子來到時，玲子早早地便等在那里了。

玲子說：“今晚的月亮又圓又亮。”

柱子便也說：“是啊，月亮特別圓又亮。”

接著便都沒有說話了，沉默了好一會兒，玲子打破了沉寂說：“你猜猜我讓你來為啥事？”

“是哩，我正想問你哩。”柱子憨憨地說。

“五嬸和媽講過，要替我找婆家，他是個頂職工，大說，人家是吃皇糧的，將來生活肯定有保障，”玲子低著頭，手不停地擺弄胸前的扣子，“誰稀罕他那工作，你說呢？”

柱子睜著一雙大眼撲閃了半天才說：“你大和你媽是為你好哩。”

柱子話音剛落，玲子便用手捶著柱子的肩膀說：“你真憨。”說著便委屈地哭了……

柱子又回到現實中，他和玲子默默地走著，柱子說：“我們就在這兒坐一會兒吧！”

玲子點了點頭，便和柱子進了“桃園”，在一個亭子里坐了下來。

雨仍在淅淅瀝瀝地下。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在縣城里，”玲子說，“只是，我怕攪亂你的生活。”

柱子長嘆了一口氣，說：“我當時真蠢，不過當時能考上大學，純粹是為了心中的一個人才拼命地學，直到現在仍那么想，我一直在默默地為她祝福，愿她生活得幸福。

“然而，生活并不如人意，婚后不到三年她的丈夫便因流氓罪被判了無期，留下一個不幸的女人和一個苦命的孩子……”玲子再也講不下去了。

天空，又一陣發暗，忽然一道閃電，接著響徹云霄的一聲驚雷，瓢潑似的大雨傾盆而下……

柱子又長長地嘆了口氣，命運真會捉弄人，折磨人，在縣城里，一個農村女人拉扯著一個孩子活得真不容易啊！

“玲子，這幾年是怎么過來的？”

玲子咬緊牙，背過臉去，任淚水刷刷地流。

“玲子，告訴我！”

“你就把我忘掉吧！”玲子終于說，“求你了。”

“不，玲子，我愛你，你不理解我，常言說：有女出嫁東南沙，三月啃南瓜，七月吃山芋，剩下兩月回娘家。當初，咳——”柱子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們那地方實在太窮，我想考上學校后再向你求婚，可是……”

“可是，這一切都晚了。”

“不，現在并不晚。我們還年輕，前面要走的路還很長，請你告訴我你的住址，抽空我去看你。”

“不，那地方，不配你去。”

……

后來，在一個星期日的上午，柱子終于找到了玲子的家，他正伸手去按門鈴，突然從屋里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你最近非常反常，是不是想甩掉我……”柱子聽到這兒，頭腦一陣暈，伸出的手在空中停住了，他冷靜了一會兒，終于沒有按響門鈴，他的心矛盾著……他平生沒有掉過淚，這次他卻流淚了，是為玲子而哭，也是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