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刺的玫瑰

謝昕梅

莊瑾這幾天似乎得了“恐機癥”，一聽到電話鈴響，他的心便狂跳不止，感覺它馬上就要從里面蹦出來一樣。哪怕是手機短信“叮”的提示音，都能讓他的心抽搐一下，臉也變得煞白。想到就因為那點莫名其妙的事兒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他的腸子都要悔斷了。

事情還得從兩個月前說起，那時他剛從財政局副局長調到縣文廣局做局長。一個周末的下午，他正坐在家中客廳看報紙，突然茶幾上的手機鈴聲響了，他摸起來一接，原來是在A城經商的高中同學打來的。說此次回老家看望老母親，明天就準備回去了，今晚上沒什么事兒，想約幾個老同學聚聚，平時大家都忙，想見個面都不太容易，請他這個大局長務必賞光。莊瑾實在推脫不掉，只好答應了。

他就是在那次的宴會上認識吳艷的。聽帶她來的另外一個同學介紹，她是縣城一家私立少年宮的一名幼教老師，老家也是魯集，三十歲出頭，人長得還可以，挺精干的，一看就是八面玲瓏的人，特別是那張嘴，真正算得上是伶牙俐齒，能把死人說活了！才一會兒工夫，已經和其他幾個同學打成一片，云里霧里山南海北地侃著，跟老熟人似的。不知從哪個快嘴的同學口里聽說他是文廣局的，立刻端著酒杯“打的”來到他面前，套著老鄉的近乎，甜甜的一口一個“莊局”地叫著，頻頻敬酒，幾個同學也半真半假地開著玩笑瞎起哄。莊瑾當時也沒多想，就以為小吳是性格使然，他鄉遇故知太高興的緣故。再加上是初次認識，對一個女士應該保持男人起碼的風度，所以也就逢場作戲般你敬我回，客氣有加。莊瑾不勝酒力，一來二去，很快就到了微醺狀態。出飯店時，莊瑾腳步趔趔趄趄，已經走起了“S”形，只感覺頭重腳輕，是被人半拖半抱上車的。

第二天醒來時，他才發現昨晚是在賓館里過的夜，至于怎么進來的，他一點兒也記不起來了。他有點懊惱地掀掉被子，看到自己竟然是赤身裸體！莊瑾驚了一身冷汗，“嗖”地從大床上躥了起來，胡亂穿好衣服，匆忙洗漱一下，趕緊離開房間直奔服務臺，可值班服務員卻對他說賬已被一個女士結過了，他的心“咯噔”一下直往下沉。

走到街上，被微冷的秋風一吹，才感到自己口干舌燥，嗓子都像要冒煙了，而且肚子也在有氣無力地打著鼓。他晃著還有點昏沉沉的腦袋，強撐著走到不遠處的早點鋪子，一口氣喝了三大碗稀飯，吃了兩籠湯包，才覺得肚子里好受點。他再一次去回想昨晚的一幕，可他隱約只記得酒桌上的一星半點兒的場景和一個女人很恍惚的曖昧笑臉，后面的就斷片了。

就在他強打精神回到辦公室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時，辦公室的電話鈴響了，是他的老婆打來的，急切地問他昨晚去哪里了，為何手機關機。他絞盡腦汁編了個理由總算搪塞了過去，心里卻說不清為什么總感到忐忑不安。他剛坐下，電話鈴又響了，是一個有點陌生的女人的聲音：“早上好，莊局長，昨晚睡得可好啊？”莊瑾臉色頓時煞白，急切地問道：“你是誰？”“莊局長真是貴人啊，昨夜的事兒這么快就忘了嗎？”說完，還“咯咯咯”地大笑了起來。莊瑾的記憶似乎又一下打開——吳艷！可他的心卻越縮越緊，感覺自己要窒息了：“你想干什么？”她漫不經心地回答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莊局長果然是人中蛟龍，連那個功夫都是一流的，令小女子我回味無窮、永生難忘啊！”說完又肆無忌憚地大笑了起來。莊瑾平時最喜歡聽別人笑，但今天他感覺那笑聲刺耳難聽，令人恐怖，就像報喪的鐘聲。

接下來的事兒就更讓莊瑾頭疼了，吳艷三天兩頭打電話來，有好幾次甚至是半夜三更，弄得他們本來溫馨平靜的家庭也有點風雨飄搖，要不是老婆脾氣好，溫柔大度，后院早就起火了。這個姓吳的女人來電的內容豐富多彩，花樣百出，先是讓他給她開廣告公司的老公攬些生意，接著又讓他給她的鄉下侄子轉到縣城最好的學校，然后就是給他老公大學剛畢業的外甥女招進電視臺新聞頻道做主持人，甚至后來直接讓他給她調進廣電局做剪輯室主任……礙于她手中的所謂證據：她曾給他看過那晚在賓館的一張裸照，她衣衫不整地靠在他的身旁。為了息事寧人，他只能違心地將文廣局一大半的廣告業務都給了他老公做，而且也托在教育局做一把手的姨兄弟把那個什么孩子轉了學，學費當然更不用說了，只有自己認。因為期間吳艷幾次打電話來，美其名曰手頭緊，他已經三五千給過她不下十次了，拿錢消災，誰讓吃人的嘴短呢！但她提的工作調動的事兒他卻一直找借口推脫，遲遲未辦。一是他確實沒有這個能力，二是他還有自己的底線，但他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當然電話內容也不光是這些，有幾次她甚至說在大酒店開好了房間等他，想和他重溫鴛鴦夢……莊瑾一想到認識她后的一幕幕就不寒而栗，心里除了恐懼害怕，還有一種感覺，就是像吃了蒼蠅一樣惡心。

莊瑾感到筋疲力盡，就像剛生了一場大病，人也憔悴了好多。認識他的人都關切地問他“是不是到新崗位工作壓力太大”，他只好苦笑著點點頭。

這天傍晚，老婆走娘家沒回來，莊瑾不想自己動手弄飯，就一個人滿懷心事地跑到一個偏僻的小飯店里喝悶酒。菜剛點好，抬頭一眼看見人大的馬主任正一個人推門進來。莊瑾和老馬是老熟人了，就趕緊站起身和他打招呼。二人雖同在縣城住，但因平時彼此工作都繁忙，也難得見上幾次。今日剛巧在這兒撞上了，都有些格外激動，互相客套了一番，便請老板調了個包間又加了幾個菜，兩人就開始邊吃邊聊上了。或許酒喝得急了點，再加上了年紀的原因，七八杯酒下肚，老馬就有點醉意了，話明顯多了起來。借著酒勁，老馬把當下社會上他看不慣的事、他覺得不公平的事，一股腦都說了出來……末了，老馬說：“雖然問題很多，但很多時候我們卻無能為力。我們所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讓自己堂堂正正地做人，做一個對得起社會，對得起自己的人……”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莊瑾覺著老馬的話似乎在點撥自己。

不遠處的音像店里傳來一首經典老歌“不能這樣活，再也不能這樣活……”莊瑾站在十字路口，卻不知道往哪去了……

（作者單位：泗陽縣建設工程質量檢測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