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口支援中不同利益主體的博弈行為

楊明洪　張營為

[內容摘要]對口援藏是治藏穩藏的一項制度創新，總體上取得巨大成功，但也存在部分的失效，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各利益主體存在需求偏好差異和利益沖突。通過博弈論理論構建對口援藏動態模型，分析相關利益主體的行為傾向和博弈關系。研究結果表明：中央政府應提高懲罰力度，提高消極援藏的成本，并加大對支援方政府積極支援的獎勵；應提高對口支援的標準和規模；應完善對口援藏運行機制，理順利益關系，并對對口援藏進行制度創新和模式創新，以提高援藏資金、項目、干部的使用效率。

[關鍵詞]對口支援；不同利益主體；博弈行為

一、引言

對口支援研究當前已經成為區域經濟發展和政策研究的一個學術熱點?！巴晟七\行機制”被認為是這一制度性安排的重要基礎，是整個運行鏈條中至關重要的一環。對口支援的順利啟動、開展及管理關鍵在于理順中央政府、支援方以及受援方之間的關系。中央政府、支援方與受援方是理解對口支援的核心三角框架。中央政府作為真正的執政者，具有自己的執政目標和利益訴求，其執政穩定性又受到廣大欠發達地區受援方政府的影響。中央政府自身利益的實現，還要依靠發達地區支援方政府的行動來實現。因此，中央政府、受援方與支援方之間的關系就構成了對口支援內部運行最為重要的關系。支援方政府的行為，影響了對口支援的數量和質量，制約受援地區發展的環境和條件，廣大受援地區經濟發展和社會穩定的效果，又會影響到受援方對中央政府的政治態度，這其中涵蓋了三方行為博弈關系。

隨著現實的對口支援工作的深入推廣和廣泛開展，對口支援問題引起眾多學者的關注，其研究內容主要集中在對口支援的模式、政策績效以及制度演進等方面。在對口支援模式方面，學者們從對口支援的起源、形成及演化入手，認為對口支援是一項具有鮮明中國特色的資源橫向轉移與跨界合作治理機制，已經由初期的廠廠包社發展為目前的對邊疆地區的對口支援、對重大工程的對口支援、對災害損失嚴重地區的對口支援三種主要模式，具體表現在對口援藏和對口援疆、對口支援三峽庫區移民，以及對口支援汶川災后重建等。在政策績效方面，學者們往往通過具體的對口支援工作進行分析，有的學者以汶川災后重建對口支援為案例，分析對口支援對災后重建后的可持續恢復的重要作用和長期效果、分析對口支援對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的效應，以及政治效益、經濟效益、管理效益和社會效益；還有的學者以三峽庫區移民工程為例，分析對口支援的基本經驗及應對措施。在制度演進方面，學者們認為對口支援制度化是一個趨勢，應加強法制化建設。在對口支援演進過程中，有的學者認為對口支援必須處理好中央與地方以及地方之間的府際關系。認識到地方政府既是中央政府又是民眾代理人這一雙重委托關系，地方政府具有獨立經濟目標，且自主性逐步增強，導致受援方政府與支援方政府立足和期待都不同，出現分歧和錯位，必須實現對口支援向協作發展轉變。盡管學者們意識到對口支援中的利益攸關方訴求的不一致，且這種不一致導致了援助的效率損失，但對于利益主體之間的博弈如何進行的鮮見闡述，如何科學地設置條件使得援助各方都能積極做好對口支援也較為少見。

作為邊疆少數民族地區，西藏自1950年和平解放后，就得到了中央各個方面的扶持，也得到內地發達省市和中央企業的支援。1994年中央第三次西藏工作座談會上做出“分片負責，對口支援，定期輪換”的對口援藏決策，確定14個省市（不算后增加的重慶市）對口支援西藏7個地市，共計10年。2001年中央第四次西藏工作座談會決定繼續加大對口援藏工作力度和延長對口援藏工作的時間，并把未納入對口支援范圍的29個縣和雙湖特別行政區納入支援范圍，同時，還增加部分大型國有企業參加援藏工作。至今已形成全部中央部委、17個省市、17家中央企業對口支援西藏的區直單位和全部的74個縣的援藏體系。因此，西藏是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央最早安排對口支援的區域，是發展援助中的典型，做的時間最早，援助過程中涉及的利益主體最多，學術界關注度也最高。本文以對口支援西藏為例，分析在支援過程中涉及的利益主體之間的行為博弈，重點分析中央政府、受援方與支援方之間的行為博弈，分析各主體間的相互制約與影響，旨在研究如何更好地平衡各方利益，以提出改進對口支援制度的相應政策建議。

二、博弈參與主體及其利益目標

對口援藏總體上是成功的，但也存在著局部地區、局部領域低效或者無效，一個重要原因在于對口援藏中存在不同主體的利益沖突。對口援藏政策的利益攸關方主要是中央政府、支援方政府以及作為受援方的西藏地方政府，各主體之間存在著責任、權利、利益關系。在這些關系中，盡管存在共同的利益結合點，但同時也有差異，各方都希望能在對口援藏過程中達到自己的目標或實現利益的最大化。不同的相關利益主體，在采取行動時，必然考慮到其他方對這種行動會做出什么樣的反應，從而形成了一個博弈。在這種博弈過程中，既有合作中的效率，也有不合作的效率損失，影響了對口援藏政策的運行效果。

利益攸關方是指極其有可能受擬議中的某項干預活動影響（無論是積極或消極）的或者指那些會影響到這項干預結果的人、群體和單位。對口援藏是中央政府安排下的各對口支援單位幫扶西藏的政策安排，對口援藏工作涉及中央政府（代表國家利益）、支援方政府（代表支援地區）、受援方政府（代表受援地區）等利益相關者，各利益相關者有不同的策略選擇和收益函數，其目的在于通過策略選擇實現利益或效用的最大化。

（一）中央政府

困境一：西藏經濟發展與生態保護、維穩的選擇。

對口援藏可以為西藏單項輸入大量的勞動、資本和技術，推動西藏經濟的跨越式發展，但由于西藏的特殊性，國際上有反華勢力的干擾，面臨維護社會穩定的巨大壓力。此外，西藏脆弱的自然環境，生態保護問題也不容忽視。

困境二：中央政府與支援方政府的利益關系。

要使支援產生良好效果就必然需要有一定規模的支援量來支撐，但一方面如果中央要求支援方支援規模和比例過大，會影響支援方本身經濟發展的速度；另一方面，如果規模和比例過小，支援方的付出就會較少，但會造成援助效果的低下，又不利于對口援藏的進行。

困境三：中央政府與西藏地方政府利益關系。

中央政府與西藏地方政府也存在著利益關系。如果中央政府制定較高的支援標準，西藏地方政府會獲得較高規模的支援量，但支援成本會增加，還有可能產生援助依賴；相反，如果支援標準過低，中央政府負擔自然較低，但有可能會影響西藏經濟發展和社會的不穩定。

綜上，中央政府代表國家利益，是對口援藏政策的制定者。因此，為保證國家整體利益的實現，一般要平衡各方并兼顧經濟、政治、社會、生態利益。同時，中央政府出于民族平等、民族團結以及區域協調發展的考慮，有較強的對口援藏意識。

（二）支援方政府

支援方政府與中央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之間都存在利益博弈。一方面，支援方政府既是中央對口援藏政策的實施者，完成中央下達的支援任務，又是本地區民眾利益的代表，需要實現本地區經濟利益的最大化。因此，支援方政府是一個多目標執行者，與中央政府的目標并不總是一致。支援方政府作為獨立的經濟利益主體，其更多考慮的是本地區經濟發展和財政收入，以及官員業績。在一定范圍內，當局部利益大于整體利益時，在缺乏中央強大的政治監督或行政壓力下，支援方政府往往怠于執行對口援藏政策，甚至有在支援中為自己謀取利益的行為。另一方面，援助方在支援的物資、資金和人才等資源在西藏的使用效率較低，或者支援給其帶來的經濟、政治效益較低時，援助方的積極性會較低；而西藏由于本身自然地理環境的制約，經濟發展相較內地發展需要更多的資金來支撐，當支援規模不能滿足其預期時，就有可能與支援方政府產生沖突。

（三）西藏地方政府

西藏地方政府作為受援方的代表，既有經濟發展和財政收入增加的壓力，有社會穩定和邊疆安全的壓力，也有政府政績的動機。因此，現實中他們需要盡可能多的援助，以共同承擔巨大的責任，但是援助也可能產生依賴，并會有巨大的心理成本和心理負擔。因此，西藏地方政府本身存在著需要大量的援助客觀現實，但是內心又存在著想自力更生以實現尊嚴和自尊，并不想過多的依賴幫助的心理矛盾。

（四）各行為主體對口援藏目標差異

首先，中央政府本應追求西藏地方政府和支援方政府利益之和的國家福利最大化，但西藏的特殊性以及援藏的目標決定了中央政府應該首先保護西藏地區的利益，這里我們假設中央政府的利益訴求和西藏地方政府一致。

其次，中央政府對口援藏政策的目標在于促進西藏地區經濟發展和社會穩定，支援方政府是對口援藏政策的具體執行者，在方向上支援方和中央的利益是一致的。但是在財政分權化制約下，支援方政府追求地方政府部門利益最大化和財政收入最大化的利己理性往往與中央政府的社會福利最大化的國家理性存在差異?？梢姡醒胝c地方政府存在著博弈。

最后，支援方政府不僅需要考慮對口援藏的效果而大量單項輸出，更要考慮本地區經濟發展以及本轄區內的企業和群眾獲益，更有自己的利益訴求。而西藏地方政府雖然內心不愿意拒絕援助依賴，但是現實經濟發展的成本較高，需要大量的外部支援來支撐，于是就有支援方政府與西藏自治區政府利益訴求的差異。

三、不同利益主體行為博弈分析

（一）基本理論假設

在中央政府、支援方政府與西藏地方政府進行對口援藏的博弈過程中，為使博弈模型簡化，特做出以下假設：

1.假定對口支援中，利益相關方對彼此都具有完全信息，對對方的行動完全可以觀察到。

2.假定支援方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只有一級，包含省（直轄市、區）、市、縣、鄉四級政府。

3.假定中央政府、支援方政府、西藏地方政府都是理性經濟人，在對口援藏中都追求個人利益的最大化和成本的最小化。

（二）中央政府與支援方政府博弈行為分析

中央政府和支援方政府在對口援藏過程中形成的博弈模型的基本要素如下：

表1反映了中央政府與支援方政府的監督博弈支付矩陣，給定支援方政府積極對口援藏的概率為x，中央政府采取監督檢查（y=1）和不進行監督檢查（y=0）的期望收益分別為：

即當支援方政府積極對口援藏的概率小于、等于和大于x^*時，中央政府的最優選擇分別是“進行監督”“可隨機進行監督”和“不進行監督”。

同理，給定中央政府采取監督檢查的概率為y，支援方政府采取積極對口援藏（x=1）和消極對口援藏（x=0）時的期望收益分別為：

即如果中央政府監督的概率小于、等于和大于y^*時，支援方政府的最優策略分別為“不積極”“隨機選擇”“積極”。

通過以上各式可以得到以下結論：

（1）罰款力度越大，支援方政府積極援藏的概率就越大，積極化傾向越強烈，同時中央政府可以以更小的概率進行監督。

（2）中央政府對“積極”的獎勵越大，支援方政府積極援藏的概率就越小，消極化傾向也越強烈，而中央政府監督的概率也越小。

（3）監督成本越大，支援方政府積極援藏的概率越小，不積極傾向越強烈。

（4）支援方政府積極援藏的成本越大，中央政府監督的概率越大，積極援藏的傾向越強。

以上4種情況，第二、三種與實際情況不符，第一、四種與實際情況相符。因此，為刺激地方政府積極對口援藏，應加強中央的監督以及對不積極對口援藏的經濟懲罰力度。

（三）支援方政府與西藏地方政府博弈行為分析

支援方如果選擇積極援藏，現實的需要使得西藏地方政府不會選擇不配合，因此，支援方政府如果從西藏的角度出發而做出是否積極支援的決策，那么就會鼓勵西藏地方政府積極配合。所以，在支援方政府與西藏地方政府的行為博弈中，主要考慮的是西藏地方政府的態度。

假設西藏地方政府采取消極配合的概率為β，積極配合的概率為1-β，支援方政府采取消極支援（α=1）和積極支援（α=0）的期望收益分別為：

四、結論及建議

從上面的博弈分析可以看出，對口援藏中的各個行為主體都有自己的利益訴求，存在著目標的不一致性，因此適合利用博弈論工具來分析。分析結果表明：

第一，從中央政府與支援方政府的博弈結果來看，中央政府對消極支援的罰款力度越大，支援方政府積極援藏的概率就越大，積極化傾向越強烈，同時中央政府可以以更小的概率進行監督。如果支援的成本越大，那么中央政府監督的概率也越大，也更能使支援方積極援藏的概率增加。

第二，從援受雙方博弈結果來看，支援方政府支援的人才、資金和物資的規模越大，西藏地方政府積極配合對口支援的概率越大；反之，支援的規模越小，受援方積極配合對口支援的概率就越小。

第三，雖然目前對口援藏運行良好，但是由于不同利益主體的利益存在不一致導致這一制度性安排并未達到最優狀態，存在著效率的損失。這主要表現在支援方可能的消極援藏以及受援方的消極配合上。

本研究的結論有清晰的政策含義：

第一，中央政府應提高懲罰力度，提高消極援藏的成本，并加大對支援方政府積極支援的獎勵，以更好地提高對口援藏的效率。應根據受援地區的資源稟賦和經濟發展狀況，提高對口支援的標準和規模。這樣，既有利于西藏獲得充分的外來資源，同時又能激發其積極配合對口援藏工作的積極性和主動性。

第二，對口援藏涉及眾多的利益相關者，各自的經濟主體有自己的利益需求。因此，應完善對口援藏運行機制，理順利益關系，并對對口援藏進行制度創新和模式的創新，以提高援藏資金、項目、干部的使用效率。

第三，對口支援需要轉向對口合作。對口援藏已經開展20余年，初期的動員性、政治性、無償性、較低層次的單向支援需要轉向自發性、互利性、可持續性的較高層次的互利共贏的對口合作。因此，單向的支援轉向雙向的互利合作是促使對口援藏各方積極行動的可行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