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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宇的煩惱人生

2016-08-19 22:11:52劉愛玲
延安文學 2016年5期

劉愛玲,陜西銅川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把天堂帶回家》、中篇小說《上王村的馬六》等。曾獲全國梁斌小說一等獎及陜西柳青文學獎。

張宇接到電話的時候,醫生正在給母親查病,母親年齡大了,偏頭疼,耳鳴,近來一夜夜睡不著覺。張宇是昨天才回到這個小山村的。自從父親走后,偌大的院子就母親一個人生活,得空嫁在隔壁村子里的妹妹會回來看看,給母親拆洗一下被褥什么的。但這幾天,正是蘋果花開的季節,妹妹屋里有五畝蘋果園,是一家人一年里的重要收入來源,這幾天的妹妹飯都顧不得好好做,草草弄點吃的肚子一填,就拿著把剪刀去蘋果園疏花,就是這時候,前天晚上張宇卻接到了妹妹的電話,說母親病了。

昨天一大早,他安排了手頭的工作,給手下的小宋交待了一下,說他回去幾天帶母親看病,就從工作的柴溝土地所開車往回趕。路上給老婆文娟打了個電話,說了情況,讓她明早請個假,和自己一起陪母親去醫院。文娟的態度不冷不熱,說知道了。張宇聽了,又追了一句,那你把小魚今晚就送媽那邊吧?話音一落,就聽出文娟的不耐煩來,她說,知道!就掛了電話。

張宇跟文娟結婚近二十年了,一直沒有自己的孩子。說起這段婚姻,張宇的心里有著說不出的苦處。當初介紹人介紹的時候,只覺得文娟是個老實本分的孩子,性格有點內向。第一次見面,介紹人讓他倆出去轉轉,順便了解下彼此的情況。介紹人是張宇的老姨,見面地點就在老姨家里,吃完飯,兩個人被老姨趕出來,卻不知道去哪里,就默默地走著。張宇嘴拙,又緊張,半天才說,你們上班忙不忙?文娟說,有時候忙,有時候不忙,商業單位嘛,就那樣。文娟的這話說了等于沒說,張宇不知道怎么接,就說,我們單位要輕省些,但下鄉的時候也多。那時候張宇在國土資源局工作,他上學時學的是礦產開采,分到國土資源局,仿佛天上掉下個大餡餅,撿了甜頭,家里一度揚眉吐氣,覺得個人問題也要上檔次,介紹的對象也再不是打工妹賓館飯店端盤子的,這就有了在工商局工作的文娟。

兩個人在老姨的小縣城走著,張宇說也不知最近演啥電影呢?就往電影院那里走,文娟不知是生還是怯,不說話,弄得張宇不知道她的意思。到了電影院了卻沒片子,可是剛趕上縣城逢集,街兩邊擺滿了花花綠綠的雜貨攤,蔬菜也擺到馬路上來了,往來的車輛摁著喇叭像蝸牛,人車爭道,誰也走不快。正是初夏天氣,兩個人走走停停,走得熱了,恰好街邊一家涼粉攤,紅油辣子醋蒜水,配上筋道透亮的紅苕涼粉,看一眼都誘人。攤子的大紅傘下坐滿了人,張宇提議吃碗涼粉歇一歇,文娟沒反對。

就這樣,一碗街邊的涼粉讓張宇對文娟有了好感,接下來緊鑼密鼓地兩家大人商量通知雙方親戚請客吃酒席。到了晚上休息的時候問題來了,文娟把自己的衣服裹得緊緊的,不讓張宇近身,說她害怕。

其實婚前兩個人聊得好的時候張宇也躍躍欲試,每次文娟都以要留一個完美的新婚之夜為由拒絕了他,張宇雖然心有不快,但看到文娟那嬌小的模樣楚楚可憐,也只得摁下了那一團熱火。可是新婚之夜,文娟還不讓張宇近身,似有點說不過去。然而張宇面軟,心里老大不快,也不能表現出來,讓家里人為他操心,就說,你睡吧,我不動你,你適應一下再說。說著抱了床被子到沙發上去了。

第二天的回門酒就吃得有點沉悶,張宇強顏歡笑,打發著文娟父母的熱情。接下來的日子磕磕絆絆,文娟總有理由不讓張宇近身,不是她身上不舒服就是感冒還沒好,直到三個月后,張宇才有了他的第一次。

滿心以為,文娟就此就接受了他,然而事情并不如他想的那么簡單,文娟總是找各種各樣的理由逃避做妻子的責任,張宇逼得緊了,文娟說,你心里就只有那個事嗎?我們就不能好好說說話嗎?

張宇說,我還沒老到只說說話的年齡!

每一次,問題就在這里停滯不前,文娟哭哭啼啼,說人是有感情的,張宇對她的感情只在臍下三寸的地方,就不能高尚點?張宇說我不是和尚么,再說還沒七老八十呢!文娟只是個不肯,氣得張宇吼一句“不可理喻!”然后甩手出門,在街上急走,走累了回家倒頭就睡。

但也不是沒有,遇到文娟心情好的時候,張宇如逢大赦,一腔的熱情化作柔情,仿佛動畫片《貓和老鼠》里的老貓,心里都急得不行了還要強行克制表現得柔腸百轉,生怕一個小細節不對,這難得的一場好事就泡了湯。

文娟卻老不懷孕,先頭病急亂投醫,有說怪文娟的,有說怪張宇的,有時候一個人吃藥,有時候兩個人,一包一包的中藥拿回來,一到晚上,開了煤氣灶熬藥,搞得一屋子苦兮兮的。一年中,夫妻倆的假期大部分跑了醫院,直到最后,被權威判了死刑:文娟的一條染色體不對,看來這輩子是生不了孩子了。

那時候張宇在外面認識了一個女孩子,兩個人已經暗許終身說到婚嫁了,只等著張宇向文娟開口。這個結果一出來,文娟開始哭哭啼啼,說,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咱倆就離婚,我也不連累你。

文娟的身體不好,又有潔癖,平常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張宇來處理,每個周日,張宇都是在忙碌中度過,床單被罩,一周兩個人的臟衣服,張宇必須洗得干干凈凈,地拖得能照見人影。家里的床鋪要拉得平平展展,這么說吧,早上起床,張宇如果先掃了地后疊被子,被文娟看見了,肯定要把被罩扯下來扔洗衣機里。家里的沙發罩拉平之后是不能坐的,人回去之后得拉個小木凳坐著,不然文娟就不高興。

本來張宇都想開口跟文娟說分了算了,可是結果一出來,文娟這種態度,看著都要瘋了的樣子,張宇就開不了口了。晚上躺在床上,張宇把這幾年跟文娟在一起的日子反反復復想了個遍,又換個角度,把自己放在文娟的位置上想了再想,不知道,如果自己和文娟離了,文娟還怎么活?誰會有耐心接受這樣一個病病歪歪生不了孩子的女人?如果自己跟文娟離了,讓她怎么辦?畢竟文娟跟了自己已經十年了,一個文文氣氣青春靚麗的女孩熬到眼角有了魚尾紋。

張宇下不下狠心說出那個離字,自己一個人出去宿醉大哭了一場,收拾心思跟文娟好好過。又求人到醫院抱回個私生子,這就是女兒小魚。

現在小魚已經十歲了,上三年級。平常是張宇接送孩子上下學的,明天要陪母親去醫院,考慮到檢查上下樓,有個女的跟著會方便很多,就讓文娟把小魚先送她媽那兒。

張宇當初是上學出來分到文娟所在的白云市的,柴溝土地所在郊區,離家并不遠,土地所里又不是太忙,張宇早晚就順帶的把孩子接送了,再開車上班也能跟上。昨天下午,張宇帶上文娟回二百公里外自己的家,那邊家里,妹妹已經給母親收拾好,只等張宇一回來就可以帶母親去醫院。

還算順利,早上的各項檢查也沒耽擱,拿了單子給醫生,醫生正給母親聽心臟的時候張宇的電話響了。他摸出一看,是小宋,轉身出了門,就聽小宋變了調的聲音直哆嗦,說,頭兒,趕緊往回走吧,礦上出事了,市上領導正往這里趕。

張宇的頭嗡地一響一片空白,電話里小宋還說了什么,他一句也沒聽到,等他愣過神來,手機已經一陣忙音掛斷了。

張宇進診室,先叫文娟,跟她耳語說單位有急事,他得馬上趕回去,然后給母親說我出去一下,也不知母親聽見了沒有。張宇匆匆出了門診大樓,遠遠地就對著車位摁了遙控鑰匙,上車啟動,一腳油門直奔柴溝。

張宇到柴溝的時候,市上領導早已坐陣指揮救援了,家屬全都默默地守在救援圈的外圍,等待消息。小宋悄悄向他匯報了情況,當班工人是80人,事故發生時,井下有58人在作業,發生爆炸后,有48人成功升井,還有10人情況不明。柴溝煤礦是個整合礦,事故發生后,幾個礦主已被控制。張宇看到救護車的白與消防車的紅和著警車頂上的藍一閃一閃地,覺得自己的腳步輕飄飄的像做夢,鎮長書記都在,還有局里的領導,全一臉肅穆,沒有人理他,可是每一道目光掠過他的時候,他都感到一股冷氣,仿佛千萬把無形的刀子,如果這刀子可以殺人,那么在心里,張宇已經被千刀萬剮了無數次。張宇明白,從他任職柴溝土地所長以來,一直懸在自己頭上的那把劍終于落了下來。

救援進行了七天,到處是柴溝事故的消息,省長做了批示,不惜一切代價救人,嚴查責任人,同時責令全省小煤窯進行整改。各大報紙、電視、網絡都以醒目標題進行了報道和跟蹤,各種謠言不脛而走。七天時間,張宇跟著救援人員一刻也沒離開柴溝,他記不起自己吃沒吃過飯,睡沒睡過覺,只覺得心在向一個無底的深淵掉下去掉下去……

對于柴溝煤礦他是再熟悉不過的,在他任職柴溝土地所的兩年時間里,每月十五日他都要下井檢查一次,內容是邊界勘察,嚴禁過界開采。柴溝地處白云、黃巖、峰回三縣交界,地質資源一脈相承,三縣都在開采,三縣資源都各有不同的枯竭趨勢,不越界開采,難以保證產量,過界開采常常弄出很多官司,加之一條地下水的存在,讓開采危機重重,稍不注意,就會挖到別家廢棄的巷道里,不是透水就是廢棄巷道的瓦斯氣透過來,從而造成安全隱患。到柴溝工作的兩年,親戚朋友都恭賀他的職務有了提升,沒有人理解他心里時時刻刻的那份不安,像踩在一枚隨時都可能引爆的地雷上。

柴溝礦雖然是個整合礦,但也一直都是鎮上的納稅大戶,幾個礦主平常財大氣粗,根本不把他這個副科級的小小所長放在眼里,他下去檢查的時候百般阻撓,找各種借口不讓他下井,可謂手段用盡。紅臉白臉的都唱過,但他每次都堅持親自下井,為此還得罪了不少人,以為他管理太死板,并且不盡人情,期間還收到過幾次明里暗里的威脅。他剛到所里的第二個月,正在宿舍睡覺,就被人扔了磚頭。到后來再到礦上,那些負責的一見他轉個圈兒就找不著人了,留下他一個無處抓撓,問誰誰不管事,沒人接他的茬。回局里開會,他向領導匯報,也沒人能給他個明確的指示怎么辦。

張宇又去找鎮上,去得多了,相關領導煩了,沒人說什么,但那張臭臉著實不好看。

在柴溝的兩年里,他曾經給柴溝礦下過五次限期整改通知,因為他發現井下有一處與黃巖交界的地方有過界開采的痕跡,對面是黃巖的廢棄巷道,那些巷道橫七豎八,地質情況復雜,一旦發生事故后果不堪設想。每次整改過后,張宇都要下井親自看看那個薄弱的地方是否封了起來,但他無法保證,在他走后,那個巷道被重新打開。這也是讓他一直擔心吊膽的地方。于是,他一次次地搞突然襲擊,以期發現什么,長期的貓鼠游戲讓他苦不堪言。現在,他無法知道這次的事故是否發生在那里,但接到電話的第一時間,他的腦海浮上的就是那個他突擊查了無數次的巷道,那道被他勒令用磚頭封起來的邊界是否又一次被打開了。由于井下發生了大面積塌方,情況依然不是太明了,但所有的信息指向都是那里,那該死的邊界!

早在事故剛發生之初,市上就成立了事故調查小組,一周后救援結束,確認8名礦工遇難,省上也啟動了事故調查和責任追究程序,媒體的后續跟蹤一直在跟進,張宇被通知回家等待結果。他的預感準確,發生事故的恰恰就是讓他兩年來惡夢不斷的地方,他不知道上級最后的處理是怎樣的,但媒體急需一個責任人站出來,與此相對應的是從上到下,每個相關的人員都在找能摘脫自己的理由,張宇也想到了他的那些整改通知及后續的跟進檢查,那些他都是有嚴格資料的,從柴溝礦一回來他就翻了出來,白紙黑字,厚厚的一沓,讓他的心稍稍有了安定,在他心里,他愿意相信組織,會給他一個公正的評價。同時,隱隱的,他想籍此,柴溝礦的安全應該有一個改觀,至少過界開采的問題,應該出臺一個什么,我們不過界,對方也不要過界,這樣就能杜絕很多潛在的隱患。他甚至期待著那個結果。

三個月后的結果下來,卻是他沒想到的,張宇和另一與此事故有牽連的負責人被撤職。整個事故處理,除過被逮捕的三位礦主,解雇的臨時工,撤職的似乎沒多大直接關系的就只有張宇一個。他有點想不通,在家里窩了幾天才在文娟的催促下找了領導,拿著他的那些白紙黑字的資料。

領導沉默了許久,說,發生這么大的事故,總得有人負責吧,你說你是冤枉的,那么那些無辜死去的礦工呢?那些家屬又找誰去?難道賠償能抵得住他們的親人?那個,就那個上高二的學生,單親家庭那女孩,父親一走,就成了孤兒,學習再好有什么用?

張宇的眼前浮上那個瘦瘦弱弱的孩子,救援中一直等在井口,不吃也不喝,別的家屬看到親人的尸體又哭又鬧,那女孩一句不吭,看到被從罐籠里抬出的父親,就軟軟地暈了過去。

領導的話讓張宇的心一瞬間又被揪得鮮血淋漓,他弱弱地問了一句,那我這些工作都白做了?坐在桌子后邊的領導搓了一下臉,說,怎么能說白做呢?那派你去干嗎?問題是現在事情明擺著發生了,你讓我怎么辦?

先回去吧!領導最后這樣說。

領導的回答讓張宇再張不開口,他沉默著坐在那里,不知過了多久,下班時間到了,領導的辦公室也早就人去屋空,他自己站起來,默默地走了出去。

他被限制不準離開白云市,之后是各種各樣的謠言,說他弄不好也得像那三個礦主一樣,得被捕,定他個玩忽職守罪是綽綽有余的。

很多個午后,張宇在家里枯坐著,面前放著紙和筆,他想為自己辯解,可一時又無從說起。他恨自己,為什么沒有再強硬一點的態度讓他們停產整頓?為什么沒有到鎮政府多跑幾次?而只是下了整改通知?與8條鮮活的生命比起來,自己的委屈不值一提,可是對于自己的家來說,這委屈似足可以毀滅一切。他想到了柔弱的文娟,想到了不諳世事的小魚。小魚抱來后,一直都是張宇在管,喂奶換尿布,晚上小魚稍稍哼哧一下他立馬就醒了,小魚擰下身子轉一下腦袋,任何細微的表情只要他在跟前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能知道小魚是餓了還是尿布濕了不舒服。給小魚喂奶,沖好的奶粉往手背上滴幾滴就知道燙還是不燙,他與小魚的父女情比文娟與小魚要深得多。

張宇的心里一團亂麻,他枯坐不動,心頭卻奔騰著千軍萬馬,不覺就是一下午,常常是文娟下班的開門聲驚醒了他,他才慌忙站起來,說,我去做飯。

那段時間晚上躺在床上,張宇試著問文娟,說,娟娟,很有可能我這次像那幾個礦主一樣,被逮了判個幾年,你要有思想準備,別到時候亂了陣腳。這次文娟把頭枕到了他的胸脯上,他聽到她的嗓音發粘,鼻子不透氣,胸前一片溫熱,知道她流淚了。接著她問他,你讓我準備什么?

張宇頓了頓,最后一狠心還是把那句話說了出來:我走了你不要等我,找個人另嫁了吧。我只有一個要求,你要答應我,對小魚好一點,小魚到了咱跟前,咱就要真的對她好,不要讓她覺得與親生的兩樣來……

聽到這里,文娟把她的頭從張宇的胸前取了下來,枕到旁邊的枕頭上去了,而且翻了個身背對著張宇,肩膀聳著,說,我知道,你早就想有個理由把我休了,這次剛好找個借口。

張宇說,我哪是這意思?

你就是這意思。我知道。

張宇有點生氣,說,你知道什么?要休你還能等到這陣兒?你這人怎么是這樣!

文娟說,我就是這樣!你放心,你進去了也別想逃掉我,我才不替你管小魚,你得盡你做父親的責任!

柴溝事故牽牽扯扯半年后終于塵埃落定,土地所派了別人去負責,張宇閑在家里無事,天天接小魚上下學,給文娟做飯,把屋子收拾得纖塵不染,盡量不惹文娟生氣。某天早上他對著鏡子刮胡子,胡子刮完后,轉身的當兒一道光亮一閃,定睛看時,頭頂有一處頭發幾乎掉光,露出硬幣大小的光亮頭皮。有一段時間了,地上總是掉著頭發,自己洗頭時,水面漂著一層,特別是早上起床,枕頭上、衛生間里,那絲絲縷縷的發絲讓文娟不勝其煩,她黑著臉說他,你能不能別弄得到處都是頭發?張宇看了她一眼,說,我又不是女的,能戴個帽子。文娟惱怒地看他一眼上班去了,張宇拿條帚掃,用拖把拖,之后仔細地檢查地上,米白色的地板泛著一層冷光,可是文娟回來,依然能發現地上的頭發絲。

張宇說,你眼睛怎么那么尖的,我趴地上都沒看到,你一進門就發現了。

文娟不光發現了,還用兩根纖細的手指掂起來,舉到他眼前,那兩根不知羞恥的泛黃的發絲在窗戶透進來的光亮里顫巍巍地抖動,然后一跳,又落到了地上,下落的姿勢仿佛一個鏡頭特寫,慢悠悠,飄忽忽。張宇彎腰去撿,它們卻賴在地上,怎么都不起來。而那邊,文娟已經沖進了衛生間,從那里傳來嘩嘩的沖水聲,張宇閉上了眼睛,仿佛看見文娟在擠洗手液,之后拿過她專門洗手的那只刷子刷手指,手心手背,指甲縫里,仿佛要去做一場手術,沒有十幾分鐘她是從衛生間里出不來的。

刮胡子的亮光刺激了張宇,他細細端詳鏡中的自己,這一年來的臉皮就像一張落滿了灰塵的皺紋紙,那些細細的紋路是越來越清晰可辨了。他把旁邊的頭發往中間梳了梳,心里無奈地哼了一聲,想起單位門房的老李。老李是機械廠的職工,以前是看車床的,下崗后來單位做門衛,認真負責,已經好多年了。老李頭頂頭發掉光了,但他很愛美,在門房又沒什么事,就整天把那腦袋后的一綹梳過來支援頭頂,那幾根頭發就特別長,被他用發膠固定在腦袋中央。可是如果遇上老李一急快跑著去開大門或者外面刮大風,他的那一綹頭發掉了下來,形象就滑稽了。上班時候,他們幾個年輕人常常在背后取笑老李,可是自己什么時候也向老李靠近了呢?

想起小區里有家章光101,就在樓下,聽說是專門治掉頭發的,但價格不菲,所以沒去過。這會兒看看表,時間還早,下定決心出門。

現在張宇想到什么,就立馬行動,比如他去買菜,家里的衛生紙沒了,想到也不買,想著再來一趟,那感覺里是給自己出門找一個理由,不然怎么辦呢?到了下午吃完飯,一收拾完,他也是趕緊換鞋出門,沿著河堤,到處是散步的人,他也跟在里邊,有時候不知不覺就走了五里十里出去,就這樣,在家里近一年,體重已經增了二十多斤了。

從章光101出來,張宇漫無目的地走著,等到意會過來時,才發現又走到局里來了。想當初,他畢業分配到這里,那種意氣風發,每天上班都像去領獎,看到單位的大門像看到家門,可是此刻,看到這個大門竟心生退意。在門房照例遇到看門的老李,跟他招呼,來啦?他笑一笑,說,來了。老李熱心地說,趕緊上去吧,你今天來的巧,局長剛檢查工作回來。

張宇開始回局上班已經是距離那次從章光101出來去局里兩個月后的事了,身份是科員,但是工資沒變,這讓他萬分感激。當初一同撤職的那位同事早轉身到別處任職去了,非但沒降還升了職,但人和人不能比是不是,能回局上班,雖然只是打打雜,他已經很滿意了。

重新上班的那個周末,張宇帶著文娟和小魚去了一趟百芳園,這是市里才建的一處植物園林,說是百芳,其實大面積都是牡丹和勺藥。正值春深時候,各種牡丹姹紫嫣紅,小魚像只快樂的蝴蝶在花叢中飛來飛去,文娟的臉上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有一瞬間,張宇看著花叢中賞花的文娟,忽然想起有段時間他曾想跟文娟分了的想法,在后來他遭難的時候,卻是這個女人對他不離不棄。雖然現在,他們的夫妻生活還是有一搭沒一搭,每一次他都要極盡討好,文娟才會給他點甜頭。但除此之外,生活還都在他能掌控的范圍內,這就夠了。想到這里,他過去摟住了文娟的肩膀,喊小魚,來,給老爸老媽來一張!

張宇原來的家在一個小區的一層,是舊房,不光采光不好,還挨近一大垃圾臺,一到夏天,蚊蟲亂飛,那個味道即使關著窗子也不絕如縷。文娟有潔癖,夏天老懷疑家里的什么都不對了,飯菜剛做好放在餐桌上,就喊張宇過來聞,說我怎么老聞到一股垃圾味?床單被罩一到周六早早就撤下來,所以張宇的周末就在無窮無盡的洗漬中浪費掉了。現在生活安定了下來,想著換個環境,就一起到世紀城看了一套高層,十九層,從窗戶里望出去,白云市的風景盡收眼底。在拿到鑰匙的那天,兩個人去看房,文娟把各個房間看了個遍,是三室兩廳,文娟還給張宇計劃了個書房,說,你喜歡讀書,以后就在書房讀吧,我看電視也不打擾你。后來站在自家陽臺上,張宇沒防備,文娟還給了他個帶響的吻,叭地一聲,張宇被吻懵了,回頭看老婆,仿佛不認得了似的。

接下來就是裝修忙碌,單位吵吵著要機構改革了,張宇聽了一耳朵也似乎沒聽,他的心事全在新房子上。別人說,張宇你好像沒感覺呀?那時他正在電腦上看各種各樣的門廳設計圖,想著自己的門廳得裝個什么樣子的,還有各個房間的燈飾。聽到問話,抬頭看了對方好幾秒才說,我有感覺不管用,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是你我小人物能左右得了的事嗎?

的確。吵吵了好一陣子后,方案敲定,張宇的土地所劃歸鄉鎮,交割規定,一般人員檔案交人事局,有領導職務的檔案交組織部重新安排。因張宇的關系一直在所里,撤職后他成了一般工作人員,理所當然被交到了人事局,在重新兌現工資的過程中,人事局查出,張宇撤職后的工資待遇一直沒變,這當然是不行的,按照處分規定,又重新套現了工資。

劃歸鄉鎮后,張宇第一次領到工資是在建行的自動取款機上,看到那個數字他愣了半天,怎么會少了500多塊錢呢?他想來想去想不起最近有什么扣款的項目,那么是單位會計搞錯了?打了一圈電話,最后才弄明白原委。

張宇郁悶了,怎么會這樣呢?可是想想又在情理之中。張宇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知道怎么開口向文娟說這個事情。當初初步處理結果下來,張宇覺得委屈,找市局,找省上,拿著他手上的那些材料和證據,一趟趟往省上跑,最后省上也承認了對他個人的處理偏重,而且在他的上訪材料上蓋了代表組織的公章,但到最后也沒改變最終的處理結果。

說起來是張宇自己最后放棄了上訪的,一方面是事故急需一個責任人站出來,局里一直對自己不錯;另一方面,張宇的眼前老晃動著那個女孩看到父親尸體時軟綿綿倒下去的身影,一想起那8個鮮活的生命,他的心就忍不住顫抖。柴溝事故已成他心底一個不能觸碰的傷疤,很多次半夜惡夢醒來,一身一身的冷汗,是那個最后裝進檔案的處分決定,讓他一直慌恐的內心得到了稍稍的安寧。所以局領導給他做工作,他一下子就同意了。

現在,距離那次事故的發生已經近三年過去了,他的生活也漸漸安定下來,卻因為一次交接,那個最黑暗的日子又被從他心靈的底片上翻出來,晾曬于太陽光下。

這天回家的路格外漫長,張宇的心念斗轉,自從那次事故后,幾年過去,局里的領導已經換了幾任,自己要找誰說這個事呢?誰又能聽他說呢?想起那次省上給蓋公章的那份材料,他交的時候是給自己留了一份的,他想回家把那材料找出來,去找局長,又想,已經定性了的事,誰有耐心再把它翻出來?想到最后,張宇把自己的腦仁想疼了:罷罷,死馬當活馬醫,就這么決定,回家找出那份材料去找局長,實在不行,就這么著吧。隱隱地,他的心里抱著僥幸,想想自己工齡也有二十年了,按照國家有關公務員的規定,工作年限滿十二年可以享受副科級同等待遇,算一算,也少不了多少。自己與文娟都不是奢侈的人,只要生活能過下去就可以了。

這天晚上,等文娟和孩子睡了,他開始翻箱倒柜地找那個材料。當初以為沒用了,只是習慣有個留存,就回來往書柜里一夾。現在,寂靜的夜里,他一個人翻書柜,最先翻出的是一個紙箱子里的一沓獲獎證書,都是事故之前的,什么系統標兵,演講二等獎,先進工作者……等等等等,那些證書像一個個諷刺,紅艷艷地在客廳的地板上攤開,大約有十幾本,十幾本的證書都不抵他檔案里一紙薄薄的處分決定。

張宇苦笑了一下,用腳把它們踢到一個角落里,繼續翻。他堅信那份材料就在這個柜子里,不在這里在哪里呢?就這么大個屋子,奇怪了。

最后文娟還是發現了他工資卡上那一組羞于示人的數字,可能與剛參加工作的大學生看齊。文娟開始哭哭啼啼,她一邊哭一邊說,當初咱老實,背了黑鍋也就罷了,現在這一下子降了500多,這工資上去才幾年?還有房貸,如果知道后頭有這一出,咱當初堅持上訪,看看最后怎么處理?你怎么這么倒霉,好事沒一件有你,壞事來了件件都是你?咱把誰孩子抱井里了?

哭了幾天最后說,算了算了,當初結果下來,咱拿著有利的證據都沒絲毫改變,現在早已物是人非,大概連有個聽你說話的人都找不到了。算了算了,人家給多少拿多少吧,也不指望你了,把你逼出個三長兩短來這個家還怎么過?!

文娟一邊抹眼淚一邊起身鋪床,說,睡吧睡吧,明早還要上班呢!別影響了小魚。

小魚在自己的房間里復習功課,就要中考了,小魚的成績不是很好,考重點高中得狠狠地加把勁。這就要家長做好后勤工作,家里的飯一直是張宇料理的,這幾天他心里煩,已經湊合了兩三天了。

文娟的話讓他心里熱了一下,他還沒告訴文娟,按照處分和公務員的相關規定,他的任職期限得從處分后任現職開始算起,之前的工齡都計算不進去了,這么一算,他那個滿十二年參照副科級的待遇就泡湯了,等于他在四十歲的年紀退回到了剛參加工作的起點,他得和一群剛畢業的學生一起站在起跑線上,一想到這點他的背部就一陣陣地發涼。

鋪完床的文娟出來到衛生間關了門,撲嚕嚕地洗臉,又對著鏡子往臉上拍水,他聽到她往臉上啪啪地拍打,期間還長長地呼吸了一聲,那一聲聲的拍打,讓他的心里莫名地涌出一股煩躁,一下子又想起當初的放棄,想起一次次跑鎮政府吃白眼的日子,莫名地就想給自己幾巴掌。

張宇舉起手,狠狠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臉。

文娟從衛生間出來了,手里端著洗腳的盆子,放在客廳她剛坐的小凳子前,坐下,開始脫襪子。

對于文娟老要在客廳洗腳他說了好多回了,可她總是不聽,說衛生間地方小,轉不開身,每次都要把水端出來,放在客廳洗。自己又不拿擦腳布,得喊張宇替她拿出來。等她擦完腳就直接上床去了,得張宇一件件把洗腳水倒了,盆子腳布拿進衛生間,帶拖把出來,把撒在客廳的水拖干凈。

張宇看了一眼脫襪子的文娟,把到了嘴邊的一句話咽回肚里,起身,拿來腳布遞給文娟,自己進了衛生間。他一進去就把門關上了,輕輕擰開了水籠頭,讓水細細地往盆子里空放。他抬頭,看鏡中的那個自己,灰暗、疲憊,眼泡浮腫著,一道無神的目光與他對視。他不動,就那么靜靜地與鏡中的自己互相凝望,腦子里一片空白。等他回過神來,面盆里的水已經溢出來了,他一下子關掉籠頭開始洗臉,就在他撩起水拍在臉上的時候,他感覺眼眶里一陣發熱,接著就再也克制不住自己。

張宇仰頭捂著臉不動,感到那兩股熱從眼眶里沖出來,一直灌進了脖子。

第二天早上,張宇拿著一只文件袋出了門,文件袋是牛皮紙的,從外邊看不到里邊的內容,只有他自己知道,里邊裝的是那天從書柜里找出的以前省上的那份證明,還有他曾給柴溝礦下達過的整改通知。

來了?門衛老李照例跟張宇打招呼,他似乎沒看見似的,也不回應,直直往里走。老李以為他沒聽見,又問一聲,來了?張宇回頭,于是老李看見了張宇那雙無神的眼睛,以及從那里射出的兩道茫然的暗淡的光……

責任編輯:張天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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