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啟示

黃劍

8月1日，天氣預報說，臺風“妮妲”要來了。朋友讓我囤點吃的和水，怕到時候全城受災，沒地方買。我在廣州時間不長，沒見過臺風，想來不至于如此，不過是一場風而已。

幾個小時以內，越來越多的朋友開始給我發信息，提醒我做好準備應對臺風。深圳的一位朋友發來視頻：暴風把大樹連根拔起，卷走了燈箱，把人吹到三四米開外，街道上一片狼藉。

這讓我想起了十天之前的邢臺。

我到達邢臺大賢村的時候，洪水已經過去了3天。街巷里也是一片狼藉，比臺風下的深圳要糟糕得多。到處是渾濁的積水、坍圮的屋墻、橫七豎八的電線桿和樹干，各種垃圾隨處可見。

如果，像這場臺風到來前一樣，當洪水從七里河洶涌而下，漫入大賢村及周邊的村莊之前，有人提前通知了當地的數千名村民，也許一場悲劇早已經避免了。

一些村民告訴我，當他們聽到村支書喊著“洪水來了”的時候，大水已經進了家門。更多的人是被水聲驚醒，甚至當洪水漫過床沿時，他們才醒來。人們驚慌失措，爬到高處避水，來不及跑的人，被水沖走了，或者淹沒在自己的臥室里。

為什么沒有及時通知？

我在邢臺的4天里，總會聽到村民提出這樣的疑問。這是一場原本可以避免的悲劇。在邢臺，我每一次采訪得到的信息，都指向了這個相同的結論。

洪水來臨的4個小時前，七里河上游的東川口水庫開始出現異動，水庫管理員把信息報告給了鄰近鄉鎮干部。當地防汛部門并沒有做出正確的判斷，沒有通知下游村民撤離。

7月20日凌晨1點30分，邢臺市經濟開發區管委會工作人員在王快鎮發現洪峰，20分鐘后，大賢村村支書才接到洪水來臨的通知。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洪水過去之后的第四天，志愿者、環衛和工作人員陸續進村，幫助村民清理淤泥，打掃街道。當地干部也開始到村里慰問。

這一天，附近的一個綽號“小臟”的承包商也來到大賢村。他的越野車剛進入村口，便被村民認出。數十名村民圍住了“小臟”，指控他破壞河道堤壩，在一定程度上加劇洪水泛濫。

幾年前，“小臟”以低價承包了從大賢村到上高鐵線一段河道的治理工程。當地村民張磊曾在“小臟”的公司工作。他和多個村民告訴我，他的老板借著修河的名義，在河道里挖沙子販賣。為了方便挖沙，他鏟平了原有的堤壩，并在河道中筑路，方便卡車進入河道運沙。

同一天，當地熱力公司的幾名工作人員前來查看被洪水沖開的熱力管道，也被當地村民圍住，甚至被一個激動的村民扇了幾個耳光。工作人員不敢反抗，悻悻而回。

今年春天，邢臺市開始進行城區集中供暖工程。熱力公司在326國道上挖據出深達4米的長溝，鋪設熱力管道。在大賢村，熱力公司挖出的渣土，大量堆積在七里河河道，一些堤壩也被鏟平，推入河道。洪水來之前，大賢橋底下已被渣土堵塞了三分之一，影響了的洪水通過能力。

很多人能理解村民們的憤怒，盡管這憤怒有時候讓人擔憂。水災之后，邢臺居民、企業捐贈了許多物資，運到災區，分發給村民。但偶爾，少數村民的不理性行為，會讓這些捐贈者措手不及。

多名捐贈者后來給我發視頻、圖片，當他們把食品和水運到災區之后，少量村民開始哄搶這些救援物資。這讓一些熱心人覺得心寒。

邢臺的洪水已經過去了十幾天。一系列問題暴露在公眾視野中，不知這是否會給更多人足夠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