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戒

林燕珊

聽說陸大仙還是小陸時，飽受職業挫敗和失戀被甩的折磨。心灰意冷的他說是看破紅塵，雖未削發為僧，但將離職信發送至上司的郵箱后，便頭也不回地歸隱田園中去。

小陸接著便從大眾的視野中消失。重現于朋友圈時，小陸曬出的日常使他陡然躍升為不食人間煙火的大仙。他的居所是座精簡質樸的木屋。屋內布置淡雅，尤其是玄關那塊青花的布簾、窗上那串銅質的風鈴和床頭那盞透露著日落黃般燈光的臺燈，散發著濃郁的小清新氣息。他的飲食來自他親自進行的耕作。在那個不為人知的鄉間，放眼是青山與薄霧。他租了一塊田，種一點蔬菜。他的屋前有果樹，夏秋皆有佳果。有人問：“那米糧從何來？”大仙便答：“睦鄰友好，多有饋贈。”有人追問：“那不吃肉？”大仙笑曰：“眾生皆平等。”口吻如隱世的高人。

這種發生在熟人中的詩意故事，叫活在茍且日子里的朋友們禁不住投去艷羨的目光。每回陸大仙公布生活照片，就如明星發布近況，瞬間能收獲一大批點贊。潔凈的環境、閑適的生活和天然的膳食，陸大仙的“粉絲”數量暴漲。他便更賣力地贊譽天然，抨擊當下的物欲橫流、消遣無度，鼓勵人們脫離煩囂、返璞歸真。大仙的“雞湯”，總有不少人喝得歡暢。

劇情的轉捩點發生在某食店的一場偶遇。一名陸大仙的“路人粉”，在烤肉店見到一個容貌極像大仙的客人。“路人粉”左右端詳，每掃視一次便確定一分，禁不住上前問道：“請問你是陸××嗎？”那人皺了皺眉頭，否認了對方的疑問。“路人粉”回到座位上，翻出陸大仙的照片仔細研究。“鼻子太像了，嘴角下方那顆小痣也一樣！是他，就是他……”“路人粉”越想越不忿，一抬頭，卻發現那位可疑客人已不見了蹤影。

陸大仙在城里吃烤肉的傳聞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層浪，突然便有許多類似的八卦洶涌而來。有人說見過陸大仙在超市購物，買了肉食與火鍋底料;有人說見過陸大仙在電玩城打機，晃動著搖桿罵著娘;有人說見過陸大仙在夜店流連，捧著酒杯摟著美女……到下一回陸大仙發布他的“心靈雞湯”和清雅照片時，質疑之聲便在評論區四起，甚至有人直接謾罵，說大仙表里不一欺騙群眾。輿論在那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點。

站在高點處的陸大仙頃刻形象跌進谷底。迫于重重鐵證，大仙唯有坦然承認種種。然而他似乎心有不甘，反駁眾人道：“我非出家，何需守戒？”言下之意是他愛怎么活是他的自由。眾人卻不買賬。有人說道：“人設既定，則必須要守人設的戒。若輕易破戒，豈非消費‘粉絲情感，踐踏‘粉絲信任？”

陸大仙終于陷入了沉默，從此絕跡于朋友圈之中。一段日子后，小陸低調重現于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