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馬的詩

海馬

在30路公車上

大家面無表情

我是說乘客或者車上的人們

除了司機

那個司機，在汽車右邊的最前排

他正目視前方，急速地拐彎

或者停車

我看不見他的臉

而他的內心，我卻可以約略知道

他是急躁的，也許因為年輕

從車速和剎車的頻率就可以看出來

也有可能這與道路或地形有關

也有可能，這是所有澳門公車司機的習慣

車上的人們，他們面無表情

不是冷漠

不是蔑視，也不是無所謂

冷漠和蔑視也是一種表情

就像微笑和悲傷

大家面無表情，隨著車身搖晃著自己的身體

或左或右，或前或后

這是公車司機和公車的節奏

這是他的習慣和心情

現在，它們傳染給了所有站著的

和坐著的人們

一晃而過的街道，古老而狹窄

美食檔、娛樂場、馬場、狗場、超市、商會……

也在喧囂之后變得安靜

大家面無表情

似乎剛剛才睡醒

或者有些疲憊

過關買菜的老太太們的臉

與年輕女子的臉

都是一樣

這多像進入亮屏或顯屏狀態的電視

其實，沒有表情，也是一種表情

而表情總有深淺，或深，或淺

明晰、朦朧或者晦澀的內容和主題

就像路邊或山下的一塊石頭

沒有表情，也沒有溫度

但它的紋理、色澤和質地

往往深藏著它的歷史和秘密

現在，我要著重補充說明

我所記載的這輛公車是30路

每天，大概有N次，它從關閘開出

然后又回到關閘

友誼大橋

它有一個多么政治和時代的名字啊

在澳門，古老而年邁的澳門

就像一個舊式的歐式花園

或者城堡

它的名字像鍍鋅的不銹鋼扶手

散發著尖銳而虛假的光芒

它是何人所建，為何所建

難道它是一次闊綽而慷慨的贈予，出于某種友誼和仁愛

它把一個半島和一個島嶼連接在一起

就像一塊跳板

架設在漂泊的船和河岸之上

友誼大橋，友誼

誰跟誰，他們的手在闊大的袖口里

緊握在了一起，虛擬，陌生化

就像京劇里的那些老生們

每逢表演喝酒的時候

就用他們那無邊無際的袍袖遮住了自己的胡須

和嘴巴

澳門的月亮

窗外，很是明亮

隔著薄薄的窗簾，它們的光線

照在了我的床前

（想起了那句“床前明月光”

我知道，我的故鄉比李白還要更遠）

不過，在高遠的天空之上

沒有你、我想象之中的那個月亮

月亮去哪里了

一個極其老實的提問，在此時

竟然系上了一條時尚或時髦的花領結

還帶上了幾分玩世不恭式的

戲謔

月亮去哪里了——

在云層之外，在大樓的背面

在地球的另一端

或者，像一只水晶或玻璃的盤碟

被失手打碎

（它們就此變成了地上的白霜）

怎么說呢

今夜的澳門只有光亮，沒有月亮

（再說小城澳門，除了五百年前

什么時候需要過

月亮）

這一點也不同于唐朝時的那個夜晚

而我今夜的無眠

與李仙人并無

差別

夏灣菜場

出大門，右拐

到路口，150米后，再左拐

200米，又到下一個路口，再右拐

這時，你到了第三個十字路口

這次是左拐，一直向前

步行5分鐘

你就看到了夏灣菜場

同時，你也就到達了這個

傳說中的菜場

像所有現實中的事物，夏灣菜場一點也不神秘

但紛亂、擁擠、豐富、龐雜，好像有人

把地球上的所有食物和物品

在此積聚并且展示

也許，全珠海人以及澳門人

僅有這樣一個菜場

這里有各種熱帶的水果以及它們古怪的氣味

有西瓜，綠皮，卻是長的

像是小了一號的冬瓜

有各種菜蔬，它們來自珠海郊區

或者海南

有馬鮫魚、鯧鳊魚、黃魚、魷魚，它們新鮮得

好像剛離開大海，因為

在它們的眼神里

對這片陸地上的菜場充滿了好奇和陌生

我想要的貝類，卻沒有看到

但我看到了蝦和螃蟹

也許，那些貝類藏在某個角落

就像蟄居在大海或河流時的

那個模樣

這樣的描述，有些流水賬

就像一名初中生寫他人生中的第一篇說明文

現在，我告訴你一個事實

夏灣菜場，離拱北口岸很近

（許多住在澳門的人，主要是老人

拖著小拉車

來此買菜）

從那里，你開車或者步行

都可以輕松過關——

到澳門去，或者

從澳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