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盡頭的二十年

□阿麗

在世界盡頭的二十年

□阿麗

闖入阿拉斯加

星野道夫從孩童時期起，就對北方的自然有說不出的向往，一本《西頓動物記——北極大荒野》，他可以翻上好幾遍。16歲，他竟然背著帳篷，只身前往洛杉磯，在美國境內徒步旅行了三個月。

讀大學時，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在一個舊書店里看到一本攝影集，里面有一幅北極圈海邊愛斯基摩小鎮的圖片，在那一刻，他仿佛聽到了阿拉斯加的神秘召喚。他立刻給一個名為西修馬雷夫的愛斯基摩小村的村長寫去一封信。沒想到，半年后竟奇跡般地接到回信，于是他遠赴阿拉斯加，與一戶純樸的愛斯基摩人共度了一個暑假。

大學畢業后，星野道夫在一個攝影家手下當了幾年助手。26歲時他再次深入酷寒的阿拉斯加追尋極地風景，想用鏡頭捕捉這片地球最后凈土之上生命的痕跡。

這里的冬天日照非常短，到了冬至前后，早上過了11點才日出，下午兩點以前就日落了。但是這里的冬天有兩種光明：月光和極光。滿月的夜里，人們可以在月光下駕著狗拉的雪橇奔馳；回家的路上，還會為不可思議的極光停下腳步。

為了拍攝棕熊、麋鹿、狼等野生動物，星野道夫常常會行走在大雪遮蓋的無人山谷。他曾在山上聽到狼的嚎叫聲，便很緊張地四處搜尋，結果發現是一匹母狼的腳被捕獸器夾住，正在嚎叫。星野道夫想釋放母狼，但母狼很兇根本無法靠近。他又發現母狼在滴乳，表示狼穴中還有小狼，所以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狼穴，將四匹小狼抱到母狼處吃奶，以免餓死。星野道夫把自己的食物分給母狼吃，以維持它的生命，晚上還得在母狼附近露營，保護這個狼家庭，因為母狼被夾住了，無法自衛。

一直到第五天，星野道夫去喂食時，發現母狼的尾巴稍微搖了搖，他知道自己已開始獲得對方的信任了，又過了三天，母狼才讓他靠近到可以把獸夾松開，把它釋放出來。母狼自由后，舔了他的手，讓他替它的腳上藥后，才帶著小狼走開，一路還頻頻地回頭望他。人類可以讓兇猛的野狼來舔他的手，成為朋友，星野道夫頓時感到一種由愛產生的溫暖！

與野生動物談戀愛

一次，為了拍攝馴鹿，星野道夫要去一個山谷，等待來自加拿大北極圈的馴鹿春季大遷徙。它們到底是采取怎樣的路徑來到阿拉斯加北極圈的？星野道夫搭起營帳，靜靜地等待著。

睡前，星野道夫想再確認一次，便打開帳篷探出頭去。強風卷起一片凍雪，吹得他連眼睛都睜不開，突然感覺好像有什么從山頂上緩緩地移動下來。星野道夫趕緊將相機塞進背包，丟下被強風吹得搖搖欲墜的帳篷飛奔出去。跑到視野開闊的河岸，星野道夫架好三腳架坐下來等待。帶頭的馴鹿已經來到河岸附近，他卻因為大風裹挾著凍雪，什么都看不見。一瞬間，風吹開了暴風雪的面紗，逆光中，星野道夫隱約可以看到即將渡河的馴鹿隊伍。

風雪漸漸停了，視線一下變得清晰起來，這是星野道夫在這里第一次看見馴鹿的季節大遷徙。一望無際的白色雪原上，上萬只馴鹿筆直向前。但他并不是被壯觀的馴鹿群所震撼，而是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看到這個光景的感覺真是非常奇妙。

還有一次，在阿拉斯加麥肯萊國家公園的最深處，星野道夫剛拍完照準備泡杯咖啡，一抬頭，一匹狼就在十米外靜靜地盯著他。星野道夫立刻拿起100厘米長的鏡頭，一邊祈禱著“無論如何讓我完成拍攝”，一邊按著慢速快門。就在他將相機放在地上，準備從背包里拿出新膠卷換的時候，那匹狼居然叼起地上的相機就跑了。星野道夫愣了一會，突然想到那是才買的尼康F3，這么貴，必須得追回來。幸好狼嫌相機重，把昂貴的F3扔在了半路上。

在世界盡頭生活二十年

星野道夫從心底里喜歡在阿拉斯加嚴峻的自然環境中生存的生物們。一滴雨水也不浪費，只靠著些許水汽與地表溫度而生存的地衣類，在嚴苛的極北凍土帶中開出的小花；在-50℃的冷酷寒冬中藏身雪洞，靜靜等待春天來臨的棕熊；在寒風中出生，為了生存下去而拼命試圖站起的小馴鹿……這些都是無法計量的堅強。

然而這個只靠著微妙的平衡而維持下來的生態體系其實是相當脆弱的，它單純的食物鏈所代表的正是地球上最容易遭受破壞的自然。只要其中一環滅絕，將使這整個體系無法再恢復原狀。

馴鹿的主要糧食地衣類植物，無法抵抗逼近公害基準指標的大氣污染。據說它們的生長速度極為緩慢，一旦遭到破壞，恢復得花上五十年至一百年的時間。即將在北極圈進行的巨大油田開發計劃，對于馴鹿賴以度過寒冬的地衣類植物來說，將會造成多大的影響？而隨后衍生的問題，又將帶給北極圈生態體系怎樣的變化呢？星野道夫希望通過作品，引起人們對極地生態保護的關注和思考。

阿拉斯加棕熊比北極熊還要大，體長3米多，體重有600公斤～700公斤。它們身手相當敏捷，跑起來時速可以達到56公里。實際上，星野道夫好幾次和阿拉斯加棕熊相遇，并在相距一二十米的地方，用鏡頭對著它一陣狂拍，拍完就立刻離開?！拔矣龅降男?，差不多都在河里飽餐了鮭魚，對我興趣不大了。”星野道夫說，無論是棕熊還是鮭魚，都是地球上的生物，它們有自己的生存規律，正是尊重了它們的生存方式，這些種群才能不斷延續下去?！捌鋵嵨覀兒蛣游镏g也是相互依存的，也要彼此尊重對方的生存方式，如果因為人類對環境和野生動物的破壞而導致它們滅亡，我們的生存也同樣會受到威脅……”

二十年里，星野道夫收藏了阿拉斯加的每一寸風景。為了傾聽冰河擠壓滾落到海中的聲音，他單獨在-40℃的冰河地帶扎營一個半月；為了捕捉座頭鯨深潛前高揚尾鰭的震撼畫面，他連日在海灣中以雙手對抗浪濤，獨自劃著獨木舟巡弋；在極北深邃的原生林，他追逐著馴鹿漫長的季節遷移。他走遍了阿拉斯加的山脈、冰河、森林、凍原，拍攝那里的動物和植物，尤以動物攝影聞名自然攝影界。每當有記者采訪他時，他都會說：“對大自然的愛是超越一時一地的熱愛，這種愛，不僅僅是記取一片美好的風景，而是人類作為渺小生靈一員，和其他物種一樣，對寄居其間的大自然的愛。”

圖片由本文作者提供

編輯鐘健 1249768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