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生命溫柔的觀照
——和孩子們聊《草房子》

羅湘其

給生命溫柔的觀照
——和孩子們聊《草房子》

羅湘其

《草房子》是一部充滿著美的力量的作品，曹文軒以悲天憫人的情懷、浪漫詩意的筆調，書寫著人性的美好。寒假里，我布置孩子們閱讀這本書。開學后，我用兩節課的時間和孩子們聊這本書，聊故事中的人物。

我首先帶領孩子看書的目錄，梳理整本書的敘述脈絡。這本書主要講述了桑桑、紙月、陸鶴、杜小康、細馬等幾位少年的成長故事，還穿插了秦大奶奶的故事以及蔣一輪和白雀的愛情故事。桑桑是貫穿全書的主要人物，書中所有人物的故事他都親眼看見，或是直接參與。

接下來，我和孩子們就書中的人物展開討論。我希望引導孩子們去關注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在文字里尋找自我，認識自我，同時也用更溫柔的眼睛去看見他人，看見這個世界。

維護尊嚴

師：哪一個事件對陸鶴的成長有重要的意義？

生：在“屠橋”這部劇中扮演“楊大禿瓢”這件事。

師：你認為表演成功使陸鶴發生了什么樣的變化？

生：他對自己有了信心，不再自卑。

生：這次的成功，讓他覺得有了尊嚴。

師：那么在這之前，是什么讓陸鶴感到屈辱？

生：他天生是個光頭，大家都嘲笑他，捉弄他，丟他的帽子。

生：有人總去摸他的光頭。

生：老師還不讓他參加會操。

師：是啊，誰能忍受這樣的屈辱呢？為了擺脫這種屈辱，陸鶴曾經做過哪些努力？

生：他用帽子遮住他的光頭。為了治好禿頭病，用姜使勁擦腦袋。

生：當屠夫丁四說給陸鶴一些肉，條件是摸他的頭的時候，陸鶴拒絕了，并把他的肉丟在滿是灰土的路上。

生：他還準備退學。

生：他在學校會操的時候故意搗亂，報復學校。

師：但是這一切給他贏得了他想要的尊嚴嗎？

生：沒有，反而給自己惹了更多的麻煩。

師：只有當陸鶴主動爭取機會，非常努力地參與演出，這時候他才真正贏得了所有人的尊重和贊許。在陸鶴的成長故事中，我們發現，要贏得自己的尊嚴，最好的方式是什么？

生（沉默片刻）：要抓住機會，表現自己的才能。

生：要發揮自己的優勢，亮出自己。

生：讓自己變得很優秀，別人就會很佩服你。

師：陸鶴的身上也有我們自己的影子，對嗎？我們也有因為自己不夠完美而感到自卑甚至屈辱的時候嗎？

生：我有時候有這種感覺，有時候就不會有。

師：那你說說，什么時候會有這種感覺，什么時候不會有這種感覺？

生：當我覺得我和別人一樣好的時候，就不會有這樣的感覺，也不會在意我的缺點。但是有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很糟糕，比不上別人。

師：我很能理解你所說的，因為我也有感覺自己很糟糕的時候。其實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時候，這是很正常的事。當陸鶴最后贏得大家尊重的時候，他是個光頭這個事實改變了沒有？

生：沒有。

師：那是什么改變了？

生：是他的心態改變了。他以前覺得“光頭”是不好的，現在他覺得光頭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不會那么在乎了。

生：還有大家對他的看法變了。大家覺得他表演得那么好，很了不起，不再嘲笑他了。

師：偉大的心理學家阿德勒有一本書叫《自卑與超越》，自卑可以成為促使一個人不斷超越自己的動力。我們嘗試去認識我們內心的自卑就能夠不斷超越自己，贏得真正的尊嚴。

陸鶴的故事體現的是少年的自我意識覺醒的過程，自身的小小缺陷在這個年齡的孩子心里被無限放大，進而成為他成長中的一個巨大困擾。探討他的成長困境，對處于小學高年級階段的孩子來說，是很有現實意義的。十一二歲正是孩子們自尊心逐漸變得敏感的年齡，通過聊陸鶴的故事，我希望孩子們打開“內視”的眼，去看自己的內心，去認識成長中的自己，學會思考如何面對來自同伴的傷害，如何接納不夠完美的自己，用更積極的方式來維護自己的尊嚴。

思考生命

師：對桑桑的成長來說，哪件事情對他影響最深遠？

生：得鼠瘡這件事。

生：紙月的到來也讓他有了很大的變化。

師：我們先來聊聊紙月的到來對桑桑的影響吧。紙月的到來讓桑桑有什么變化？

生：桑桑變斯文了。

生：桑桑愛干凈了。

生：桑桑變得很勇敢了。

……

師：桑桑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變化？

生：因為紙月那么優秀，桑桑也想像她一樣好。

生：因為他喜歡紙月。

師：那為什么他喜歡紙月就會變好呢？

生：他不愿意在紙月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生：他喜歡紙月，希望紙月看到的都是他最好的一面，就想把自己不好的東西統統藏起來。

師：看樣子喜歡一個人真是一件美好的事。

師：相比較而言，得鼠瘡這件事給桑桑的影響更大。我們來讀一讀這些片段——

生讀“桑桑對誰都比以往任何時候顯得更加善良……桑桑愿意為人做任何一件事……”

師：為什么一場大病會讓桑桑有這些變化？

生：他已經意識到自己活著的時間可能不多了，他要珍惜活著的每一天。

生：大家都對他那么好，他想抓緊活著的時間對大家好。

師：讓我們設身處地想一想，假如你是桑桑，你感覺到第二天也許就“不能夠再看到太陽了”，你可能會怎么想？

生：如果我面臨桑桑這樣的情況，我不希望我的人生留下遺憾。不想像《天藍色的彼岸》這本書里的哈里那樣，死了以后非常后悔在活著的時候跟姐姐吵架。

生：我希望像《獾的禮物》這本書里講到的，把對大家的愛當成留給大家最好的禮物。

師：這兩位同學能聯系我們以前讀過的書來思考，太好了！這場病讓桑桑不得不面對“死亡”這個沉重的話題，這是一種刻骨銘心的體驗！很幸運的是，他的病終于痊愈了，但是這種體驗一定會是他一生的財富，讓他知道怎樣更好地活著。

這本書花了很多筆墨來描寫桑桑對紙月朦朧的情愫。就是這種朦朧的不可言說的情感，讓桑桑的內心變得豐富、細膩、美好。孩子們的心中其實也有這樣的萌動，討論這一部分的時候，很多孩子眼里閃著一絲竊笑。大庭廣眾之下談論“喜歡誰”的話題，對他們還是一件很有些不好意思的事。但是當我把這個話題敞開來的時候，孩子們知道，“喜歡一個人”本身是一件很自然很美好的事，是可以大大方方來談的事。

談論桑桑生病面對死亡這一部分時，教室里的氣氛變得相當凝重。“生老病死”是我們人生中繞不開的永恒命題。孩子們的思考帶給我驚喜，《天藍色的彼岸》和《獾的禮物》是上一個學期我們共讀過的兩本探討“死亡”話題的書。在閱讀中播下的種子，隨時都可能發芽。在閱讀中，我和孩子們聊的話題越來越寬廣，我們不避諱“死亡”，死亡教育本身就是生命教育中非常重要的一課。

“看見”苦痛

師：為什么秦大奶奶與整個油麻地小學為敵，卻唯獨愿意和桑桑親近？

生：因為桑桑不怕她。

生：因為桑桑主動去親近秦大奶奶。當秦大奶奶躺在艾地的時候，桑桑陪在她旁邊。

師：大家關注到一個細節了嗎？其他人稱呼她“秦大奶奶”，而桑桑稱呼她“奶奶”，“奶奶”和“秦大奶奶”這兩個稱呼有什么不同？

生：“秦大奶奶”這個詞沒有感情，而叫“奶奶”就感覺很親。

師：秦大奶奶是一個怎樣的老人？

生：秦大奶奶是一個孤寡老人，沒有兒女，更沒有孫子。她聽到桑桑叫她“奶奶”，就感覺他是自己的親孫子一樣。

生：桑桑叫她“奶奶”，就是碰到了她的“軟肋”。

師：你的意思是秦大奶奶看上去很兇，很不講理，其實她的內心有一個很柔軟的地方，對嗎？

生：是的，她內心很孤獨，很渴望有親人。

師：你讀懂了秦大奶奶心靈深處的渴望。

生：我還發現喬喬落水的時候，也叫了一聲“奶奶”。

師：你這個發現太了不起了。

生：秦大奶奶奮不顧身跳下水去救喬喬，就像要救起自己的親孫女一樣急切。

師：那么到底為什么秦大奶奶要和油麻地小學為敵呢？

生：因為這片地是秦大奶奶和她的丈夫用幾十年的心血換來的。

生：這片地上有秦大奶奶曾經美好的夢想，有她和丈夫美好的回憶。

生：她的丈夫是為了這片地累死在這里的。

師：這樣凝聚了她一輩子心血的地，她當然舍不得離開呀。她后來不是又決定離開嗎？

生：因為大家后來都對她很好，她不希望自己影響油麻地小學的孩子們上課。

生：她以前和學校作對，是因為她想不通：為什么要奪走她的土地？她覺得很憤怒，所以要對抗。現在大家都對她很好，所以她開始反思自己以前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

《蔣勛說紅樓》這本書里有一句話令我印象深刻：“這些委屈和痛苦如果不能得到撫慰，有一天他們會反撲和報復。”在今天，卑微者報復社會的例子不勝枚舉，其中很重要的原因也許就是他們的委屈和痛苦沒有得到撫慰，得到釋放。因為我們的社會還太缺乏對“人”的關懷。

在這本書中，秦大奶奶也正是以這樣的形象出現的。在大人們的眼里，她固執到不可理喻，是個不識好歹的“瘋婆子”。被迫與寄托自己全部情感的土地分離的巨大痛苦，化作不惜與整個世界為敵的無奈抗爭。讀這一段的時候，我們通過關注桑桑叫“奶奶”的這個小小細節，引導孩子們打開了老人的情感世界，觸摸到了她積壓了那么多年的孤苦、委屈、憤怒、掙扎……他們和書中的桑桑一樣，開始從情感上親近她，理解她，接納她。這種對他人生命苦痛的體察，就是“悲憫”，就是“人性”。這正是文學化育的力量。

聊書的過程是一趟陪伴孩子們認識人性、認識自我的美好旅程。在閱讀中給予人物靈魂細膩的撫觸，將在他們的心底播下一顆悲憫的種子，像曹文軒老師所說的——“為人性打底”。在這樣的閱讀中長大的孩子，將會對這個世界多一份善意，多一份慈悲。

（作者單位：長沙市開福區清水塘第三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