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制造強國行動框架對中國的借鑒啟示

李金華

內容提要 建設具有國際競爭力的制造業，提升國家的綜合實力、建成世界制造強國是中國新近提出的國家戰略。美、德、日等國都推出過戰略綱領、項目工程以及扶持性政策建設制造強國，其行動框架值得中國借鑒。建設制造強國，中國需要實施人才教育和培訓工程，造就高素質的制造業職工隊伍，構建國際領先的先進制造業文化體系；需要建立廣泛的技術合作聯盟，促進已有聯盟進行實質性合作，在多領域開展國際前沿水平的技術攻關；還需要鼓勵支持中小制造企業的技術研發，扶持其創新創業活動，促成中小企業參與國際競爭。

關鍵詞 制造強國 戰略綱領 行動框架

〔中圖分類號〕F11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47-662X（2016）05-0035-09

一、問題的提出

2015年5月，中國政府發布了《中國制造2025》，提出：實施制造強國戰略，經過十年的努力，大幅提高中國制造業整體素質，顯著增強創新能力，進入世界制造強國行列；至2035年，全面實現工業化，制造業整體進入世界制造強國陣營的中等水平，某些制造領域發展取得重大突破，優勢行業具備引領世界的能力；新中國成立100周年時，建成全球領先的制造業體系和技術體系，制造業主要領域占顯著優勢，中國制造業邁入世界制造強國的行列。《中國制造2025》將建設制造強國確定為國家戰略，是中國政府應對德國“工業4.0”、發達國家“再工業化”戰略，而作出的再造制造業競爭新優勢的歷史性抉擇。

《中國制造2025》分析了中國建設制造強國的國際國內背景，提出了建設制造強國的指導思想、基本原則、奮斗目標，確定了實施制造強國的戰略任務和十大突破重點，設計了制造強國的戰略支撐與保障體系，是中國建設制造強國的綱領性文件，對中國建設制造強國，迎戰制造業國際競爭有重要的意義，其公布迅速引發了全球關注，也激發了學者的研究熱情。怎樣使《中國制造2025》落地實施？怎樣建設制造強國？政策上如何支持制造強國的建設？如何借鑒世界制造強國的先進經驗？這些問題都是學者研究的熱點。如王紅茹提出了制造強國的測度指標，指出中國制造與制造強國的差距是由于自主創新能力落后，工業制造品質量和附加值相對偏低造成的。①葛樹榮、陳俊飛從德國制造產品的特性、德國制造文化的內涵及核心元素等方面，全面深刻地分析了德國制造業文化的特點，提出建設制造強國，必須再造中國制造文化。②鄭志來分析了歐美等發達國家搶占制造業新制高點，不斷推出高端制造業和“再工業化”發展戰略的狀態，研究了這一現實對中國傳統制造業比較優勢所形成的倒逼之勢，認為中國應做好高端制造業發展基礎工程，開展多部門跨界合作，引導鼓勵中小微企業在高端制造業發展中發揮作用。鄭志來：《歐美高端制造業發展戰略對我國的影響與應對》，《經濟縱橫》2015年第4期。

德國“工業4.0”出臺后，一些學者更是關注其實質內容，分析其對中國建設制造強國的借鑒意義。韓碩剖析了德國“工業4.0”的基本內涵，從政府、行業、企業三個層面闡述了中國積極應對德國“工業4.0”，創造中國制造業未來的對策、措施及路徑。韓碩：《探索中國制造業的新未來——德國工業4.0對中國制造業發展的啟示》，《中國集體經濟》2015年第6期。黃陽華分析了德國“工業4.0”的背景、核心內容、工作重點，研究了其對中國制造強國的借鑒意義，提出了完善中國制造業創新體系，提升企業創新能力，拓展新型工業化道路的具體內涵，及對中小企業的政策調整思路。黃陽華：《德國工業4.0計劃及其對我國產業創新的啟示》，《社會經濟體制比較》2015年第2期。柴忠東、劉厚俊則通過分析美國回歸制造業發展的背景和主要動因，指出其不是一種簡單意義的回歸，而是先進制造業興起的序曲。柴忠東、劉厚俊：《剖析美國回歸制造業的新動向》，《福建論壇》（人文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7期。以上這些學者的成果對研究分析中國制造強國的建設路徑都有重要的借鑒意義。而本文則從更寬域的角度，比較分析世界主要制造強國美、日、德的行動框架，在更深層次上討論其對中國建設制造強國的借鑒和啟示。

本文所論及的世界制造強國的行動框架，主要指制造強國所頒布的戰略與綱領，出臺實施的重大項目和工程，推行的政策支持等。后文將分別從這三個方面展開分析論述。

二、戰略與綱領的比較分析

建設制造強國是一項龐大的系統工程，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幾代人的努力，需要政府確定戰略規劃，制定行動綱領，進行頂層設計。美、德、日經過工業革命或戰后的恢復重建，工業發展水平走在了世界前列。進入20世紀90年代后，美、德、日為確保或恢復制造業的領先地位，均出臺了一系列發展和提升制造業水平的戰略規劃。由表1可列示如下：

由表1可以看出，制造業一直是發達國家產業發展的重心，制造強國都出臺過發展先進或高端制造業的戰略規劃。中國也高度重視制造業的發展，出臺過多個發展制造業和先進制造業的戰略規劃。

第一，制造業長期都是制造強國的戰略目標。制造業是一個國家綜合國力的集中體現。進入新世紀，世界主要制造強國都把制造業作為提高本國國際競爭力的核心元素，都依據本國國情發布過振興或恢復制造業的戰略、規劃。其中，最為有影響的是2015年的《美國創新戰略》和2013年的德國“工業4.0”。

美國是反思“五大湖工業區”由興盛到衰敗，一度忽視制造業發展而引致美國經濟衰退的教訓后作出重振制造業決策的。從2009年12月發布《重振制造業框架》起，美國先后發布多個有關制造業的戰略法案。特別是2015年10月21日，美國科技政策辦公室發布了最新版的《美國創新戰略》，這是美國政府勵志創新，發展制造業，贏得美國未來競爭的綱領性文獻。這一文獻確定基礎研究、一流的21世紀基礎設施、下一代數字基礎設施是美國創新的基礎要素，提出要建設美國創新生態系統，實行高質量的科學、技術、工程、數學教育；將通過移民途徑，使世界一流的科技人才受雇于美國；將通過制作、眾包以及公民科學教育的形式，挖掘創新人才，幫助更多的美國人成為創新者，激發和利用美國人民的創造力，將美國建設成為一個創新者的國度。同時，該戰略還提出了美國要優先發展并取得突破性成果的九大領域：“精準醫學”，“大腦計劃”和新型神經技術，衛生保健技術，先進汽車制造，建設智慧城市，清潔能源技術，先進教育技術，空間技術，計算新領域。到2030年，將利用創新消滅全球的極端貧困。endprint

德國是世界老牌制造強國，一直把制造業視作發展戰略的核心。2010年7月，德國政府發布了《德國2020高技術戰略》，提出未來要重點發展氣候和能源、保健和營養、交通、安全、通信等5個領域，并且在每一領域都確定了若干“未來項目”等。其中，德國“工業4.0”2013年4月，在德國下薩克森州首府漢諾威召開的全球國際工業博覽會（Hannover Messe 2013）上，德國政府公布了一個由企業家、官員、專家學者組成的工作小組研究的工作報告——《保障德國制造業的未來：關于實施“工業4.0”戰略的建議》，簡稱德國“工業4.0”。是未來十大項目之一，目標是整合生產機器、儲存系統、生產設施，建立信息物理系統（CPS），從根本上改變未來工業生產方式和制造技術。這一項目更是引發了全球關注。2014年9月，德國政府又通過了新的“高科技戰略”，計劃構建五大支柱：數字經濟社會、可持續經濟和能源，創新型勞動市場，健康生活，智能化移動性，民生安全等，擬加大對五大支柱建設的資金支持，增強創新活力，便捷最新科研成果轉化為產品和服務的途徑，確保德國成為全球制造業的領導者。

日本發達的經濟是建立在先進制造業基礎之上的。明治維新以后，日本實行了“科技立國”“殖產業興”的策略，不斷吸收歐美等國先進的科技成果，使國家迅速富強起來。二戰之后，在極端困難的情況下，日本致力于教育改革和科技進步，發展先進的制造業，在戰爭的廢墟上國家綜合實力迅速提高，追平或趕超了歐美，令世界震驚。1999年3月，日本發布《制造基礎技術振興基本法》，從制造基礎技術入手振興制造業。2009年，日本國際貿易委員會發布了《日本制造業競爭策略》，2010年，日本通產省發布了《日本制造業》專題報告，提出拓展新興市場，搶占日本制造業增長的新領地，鞏固日本制造業的工業基礎地位。李亞光編譯：《日本：官產學研聯手提升制造業競爭力》，中國電子信息產業網，2011年9月6日，http：//www.cena.com.cn.

第二，中國一直追蹤世界產業發展前沿，參與全球制造業競爭。中國也高度重視制造業的發展，自2006年《國務院關于加快振興裝備制造業的若干意見》發布后，政府又先后出臺了發展或振興制造業的系列戰略規劃。《美國創新戰略》《美國創新戰略》最先于2009年發布。2011年修訂后第2次發布。此后再作修訂，于2015年10月21日，由美國國家經濟委員會和科技政策辦公室聯合第3次發布。和德國“工業4.0”后，中國也迅速出臺了《中國制造2025》，這是中國首個建設制造強國的十年規劃，是對美、德、日等制造強國發展戰略的呼應。為落實實施《中國制造2025》，國務院還組建了國家制造強國建設領導小組和戰略咨詢委員會，推出了《〈中國制造2025〉重點領域技術路線圖（2015版）》。2015年，工信部還啟動實施了“智能制造試點示范專項行動”，遴選出了46個智能制造試點示范項

目。《工業和信息化部啟動2015年智能制造試點示范專項行動》，中華人民共和國工業和信息化部網站，2015年3月18日，http：//www.miit.gov.cn.以此為契機，中國地方政府積極響應，主動對接《中國制造2025》，陸續出臺了一系列建設制造強國的方案或計劃。

第三，中國制造業戰略規劃有別于制造強國。當下，全球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呈現歷史性交匯，國際產業分工格局正在重鑄，中國需要積極參與全球產業再分工，承接產業及資本轉移，拓展國際市場空間，特別是中國國情和制造業發展水平不同于發達國家。因此，其關于制造業發展的戰略與綱領有別于制造強國。制造強國的目標是引領制造業發展方向，贏得未來制造業國際競爭，確保制造業的領先地位；中國制造業發展戰略目標是追蹤制造業前沿，通過30至40年的時間，躋身世界制造強國。制造強國的戰略是著眼“新”“尖”，進行制造方式的革命；而中國的制造戰略在于制造業結構的改變，生產效率和生產技術水平的提高。制造強國的戰略已升華至注重制造業文化層面，而中國制造戰略則更為具體和實際。

三、制造業項目工程的比較分析

制造強國通常是通過實施重大項目和專項工程來具體落實制造業的發展戰略和綱領。進入21世紀，美、德、日在制造強國戰略框架下，實施了一系列重大項目或工程，出臺了系列扶持政策展開制造業的競爭。其代表性的項目或工程可通過表2列示如下：

表2顯示：制造強國都是通過實施制造業創新、制造業技術專項研發項目或工程來支撐制造業發展戰略的。表2中所示只是近年來制造強國有代表性或有國際影響的項目工程，不難發現，這些項目主要是聚焦于全球制造業尖端技術的研發。但是，工程項目也體現了該國制造業的發展戰略和競爭目標。美國注重新技術的發明，如增材制造方式，先進制造業合作等；德國注重中小企業的發展和創新等。中國緊跟世界制造產業發展潮流，注重新技術和先進制造方式的引進與開發，只是工程項目實施的時間落后于制造強國。

制造強國在實施重大項目和工程時，往往輔之以相關配套工程，以求工程或項目目標的實現和多元效益的最大化。例如，美國實施過“大學先修激勵計劃”“小學生數學計劃”“初中生數學計劃”“支教聯合會計劃”等，通過這些項目，支持學生主修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STEM）領域的課程，擴大STEM專業的本科生和研究生規模，從國外引進和招聘高水平的教師；設計卓有成效的教學法則，激勵教師探求全新教學方法，提高教學效果，保證學生有堅實的數學基礎；引導和促成學校與公共機構或者私營機構形成合作伙伴關系，吸引校外工程技術人員從事校內教學活動，最大限度利用社會教育資源。2013年2月，美國政府還決定建設一個包含15個制造創新中心的全國性制造網絡，借以使學術界與企業界聯合開發新技術，提供技術援助，在中小企業推廣新的工藝技術、培訓公司員工、共享關鍵設備和基礎設施，在多個層面提高勞動力技能并增強企業的業務能力，使美國制造業成為全球的高科技中心。資料來源：《美計劃成立15個創新中心，3D打印及基因圖譜受捧》，比特網，2013年2月16日，http：//www.chinabyte.com.endprint

同樣地，德國在2009年啟動了“東部創新能力計劃”，以推動獨立的公益性研究機構開展基礎性應用研究和滿足市場的研發項目研究。2010年，德國還實施了“數字德國2015”計劃、“創業之國——德國”行動計劃以及“創業競賽——ICT（信息通訊技術）創新”計劃等，劉琳：《德國促進中小企業創新的主要舉措》，《科技日報》2012年6月1日。重點支持中小企業開發ICT、通訊產業軟件和嵌入系統研究，鼓勵中小企業和手工業使用互聯網和ICT技術，確保德國在ICT產品與服務的生產、研發與出口等方面得到支持，促進德國經濟增長和創造更多的工作崗位。

與美、德相同，日本也實施過制造業配套項目或工程，如2014年實施的《新策略性工業基礎技術升級支援計劃》《機器人開發五年計劃（2015-2019）》等。龔曉峰：《日本制造業白皮書透露啥信息？》，中國電子報，2015年6月23日，http：//www.dnc8.net.通過這些項目，日本發展了制造業的尖端領域，如機器人、下一代清潔能源汽車、再生醫療、3D打印等，提高了高附加值的尖端技術產業水平，促進了國際信息技術向制造業滲透，推動了制造業體系中不同行業的融合，比如汽車與電子、建筑與機器人、能源與信息等，使日本制造業的信息化程度從目前的30%提高到50%以上，維持了日本制造業的活力，加快了制造業的升級換代。閆海防：《日本提出重振制造業目標》，《經濟日報》2015年6月18日。

中國也實施過一系列制造業重大工程，如2015年的“智能制造試點示范項目”“增強制造業核心競爭力重大工程包”“增強制造業核心競爭力三年行動計劃（2015-2017年）”等，資源來源于新華網（www.xinhuanet.com）、中國財經網（www.fecn.net）等，作者加工整理。開展過一些重要專項，如高技術服務業培育專項，高性能集成電路專項，新型健康技術惠民專項、海洋工程裝備專項，現代農業機械專項，軌道交通裝備專項，高端船舶和海洋工程裝備專項，工業機器人、新能源（電動）汽車專項，高端醫療器械和藥品專項等。通過這些重大工程和專項，中國力圖培養出一批可以引領全球制造發展潮流、具有重要國際影響力的領軍企業，形成一批具有發展潛力和技術攻關能力的產業聯盟，打造若干全球頂級或全球知名的制造品牌，構建為國際廣泛認同的中國制造業標準體系，實現中國制造業的由大變強。此外，中國還實施過一批與制造強國合作的項目，如2014年10月，中德簽署《中德合作行動綱要：共塑創新》，旨在與德國形成合作伙伴關系，重點開展制造業技術研發等多個領域的創新合作，其中“工業4.0”就是未來中德合作的一個重點。《中德發布〈中德合作行動綱要：共塑創新〉》，新華網，2014年10月11日，http：//www.xinhuanet.com.

對比分析可見，相對于其他制造強國，美國實施的發展制造業的項目和工程更多、更密集一些。中國在制造業行動的力度、頻率方面，也并不遜色于制造強國。

四、支持政策的比較分析

稅收減免、資金投入等政策扶持也是發展制造業、建設制造強國的重要路徑。世界制造強國無一例外地制訂優惠政策扶持制造業的發展。表3列示了制造強國與中國支持制造業發展的重要優惠政策的核心內容。

表3 列示了制造強國和中國在支持制造業發展方面出臺的主要稅收投資優惠政策。事實上，各國制造業稅收扶持政策遠不止如上所示這些。如2015年美國政府決定：幫助創新的美國企業在國外競爭，每年新增投資5億美元，用以支撐并補充私營部門進行短期的基礎研究。美國科技政策辦公室網，2015年3月25日，http：//www.whitehouse.gov.2015年最新版的《美國創新戰略》提出：加大對九個重點領域的投資，2016年對太空探索投資19.3億美元，精密醫療投資2.15億美元，大腦計劃投資3億美元，智慧城市投資0.3億美元，教育技術投資0.5億美元。同時，2016年要對國家科學基金會、能源部科學辦公室、商務部國家標準與技術研究院的研究經費增擴1倍以資助基礎研究，并保證以后每年經費增長速率為7%左右。美國政府計劃提高公共研究的投資，每年將GDP的3%用于研發，美國科技政策辦公室網，2015年3月25日，http：//www.whitehouse.gov.確保基礎科學和工程學研究擁有充足的公共經費支持。同時，加大對國家科學基金會和能源部及其國家實驗室的資金支持力度。

現在，德國全部創業者都可以享受優惠政策；招收一定比例殘障員工的企業也可以在稅收上得到減免；政府為失業人員提供創業補貼，對1～2人的小型企業創辦者提供為期3年的創業生活補貼，或者提供一次性6個月的創業補助，這一補助不作為創業啟動資金，直接用于失業和社會保險補貼；通過向出口與經濟監管局申請，創業者三年內最高可獲得3000歐元的一次性補貼。《2014重大稅收優惠政策出臺，鼓勵失業人員自主創業》，人才網，2014年4月30日，http：//www.cnrencai.com.2005年，德國政府設立了“高科技創業基金”，以公私合營和參股方式，扶持新成立的企業，緩解企業初創時期的融資困難。從2010年4月開始，德國政府還向企業提供創新代金券，用以扶持小型企業開展可行性研究咨詢，確定創新性研發項目等，若在政府指定的咨詢公司獲取幫助和服務，則可用創新代金券支付創新服務費用。2014年12月，德國政府還將“高科技創業基金”的基金總額大幅提升了25%，投資也從 1.7萬歐元提高到 3萬歐元，高科技研究密集型和高風險的科研成果轉化資助從 7 萬歐元增至 25 萬歐元。王志強、趙隆華、李丹穎：《德國政府支持高科技企業創業的重要政策工具》，《全球科技經濟瞭望》2014年第1期。

在日本，通產省設立了7個全國性的工業研究開發機構，各都道府縣則以解決本地區的共性技術難題為目標設立自己的工業技術中心；政府每年撥出預算資金用于工業技術中的研究開發和委托試驗，支持產學官共同研究開發事業等。政府在引導金融機構向企業注資時根據企業的素質、經濟規模、產品水平等方面規定了獲得優惠貸款的條件，并在爭取政府優惠貸款方面鼓勵企業公平競爭。日本多層次的銀行體系對日本制造業發展發揮了巨大融資功能。有數據顯示，在日本重化工業高速發展時期，企業設備投資所需資金的60%～70%來自于都市銀行等大金融機構。《日本加快裝備制造業發展的政策和措施》，中國機械網，2006年11月7日，http：//www.jx.cn/xwzx/viewnew.asp？id=27885.endprint

中國在扶持制造業發展的政策上也注重吸收國外先進做法。如2016年新出臺的稅收優惠政策就明確：簡化對研發費用的歸集和核算管理；企業符合條件的研發費用可以享受追溯政策，一些企業只要符合當時的加計扣除稅收政策，可以向前追溯3年；減少審核程序，企業享受加計扣除優惠的，審批程序簡化為事后備案管理，如果對研發項目有異議，稅務機關直接跟科技部門協商，由科技部門提供鑒定。這使得企業在享受政策通道方面更便捷、更直接、更高效。

五、對中國的借鑒啟示

綜合前文的比較分析，中國在制造業發展的戰略綱領、制造業發展項目工程以及支持扶持政策方面，并不弱于世界制造強國。但中國仍未成為制造強國，究其原因，首要的是中國在人才培養、制造業文化建設上落后于制造強國，而且中國在合作技術研發、中小企業創新扶持上也不及制造強國。因此，借鑒制造強國的成功經驗，未來中國應做如下三方面的努力。

1. 實施人才教育和培養工程，造就高素質的國民和制造業職工隊伍，構建國際領先的先進制造業文化體系。

如前文所述，中國在制造業發展的戰略綱領、實施的項目工程以及配套政策方面不輸于美、德、日等制造強國，但為什么中國的制造技術、產品質量、生產模式等卻落后于制造強國，究其原因在于人，在于制造業員工。是人的態度、人的理念、人的認知、人的能力決定了一個國家制造業的技術水準和制造業的產品質量。追溯人類社會的發展歷史，現代社會的一切差距，歸根到底是人的差距、文化的差距；技術、產品、服務方面的競爭，最終落腳在人才的競爭。沒有世界一流的科技人才，就不可能有世界一流的科技成果；沒有世界一流的員工隊伍，也不可能有世界一流的技術、產品和服務。表面上的技術、服務問題，本質上卻觸及到人的想象力、創造力、價值觀和道德理念。

在人才的培養方面，制造強國走在了前面。2010年9月14日在對全國學生的開學演講中，奧巴馬說：“中國和印度的學生比以前更加努力地學習。你們將來要和他們競爭，你們在學校的成功不僅僅決定了你們的未來，也決定了21世紀美國的未來”。《奧巴馬開學演講：要與中國學生競爭》，《新京報》2010年9月17日。2011年的國情咨文中，奧巴馬強調：“教育是創新的基石，是創新背后的要素，必須贏得教育我們孩子的競賽”。《奧巴馬發表2011年國情咨文演講》，中國日報網站，2011年1月26日，http：//world.chinadaily.com.cn.在2015年5月2日的每周演講中，奧巴馬再次強調：“要確保每一個人，每個年齡段的人，在每一個地區，無論是在城市或是在鄉村，都能有機會直接得到好工作的權利。良好的教育是能夠被每一個人都觸手可及的，所有的人都有責任不僅確保我們自己的孩子能夠走向成功，而且所有的孩子都是這樣”。《奧巴馬：確保每個孩子能受到良好的教育》，美國白宮，2015年5月2日，http：//www.171english.cn.可見美國對教育和人才培養的重視。在全球制造業的競爭中，美國選擇教育和人才培養作為突破口。美國人的觀念是：要贏得制造業的競爭，首先是要贏得教育和人才的競爭。

美國人的理念和做法值得借鑒和思考。中國要面向21世紀、面向全球實施跨世紀的人才培養工程，必須從教育入手，從小學生入手，著眼未來20年、30年的前景，培養出世界一流的科技人才，造就一流的國民素質。要建立世界最先進的國民教育體系，培養出世界一流的教師隊伍，編出世界一流的通識和科學技術教材。

要面向全球、面向21世紀、面向未來建立國際先進的職工繼續教育體系。進行高校人才培養目標調整，引導一批地方院校、本科院校進行人才培養目標、培養模式的改制或轉向，探索校企合作、產學研結合的開放式辦學模式；可引導一部分本科院校面向市場、面向未來創辦應用型技術大學；促成學校與企業在實踐教學、課程設置、學科發展、培養目標等方面進行深度合作；培養高水平的“雙師型”師資隊伍，實行“雙師教育”，將職業操守、行業規則、企業標準等納入教學內容，立足學有所用、學而能用，突出學生學習能力、應用能力的培養；可吸取德國制造業文化的精髓，將德國產業工人奉行的標準、精確、完美、程序的職業操守，追求“零缺陷”的敬業精神，納入普通教育、職業教育，特別是職工繼續教育體系，并落實踐行。

必須清楚地認識到：沒有優秀的國民，沒有一流的技術型人才，再好的理論指導，再宏偉的目標藍圖都是空中樓閣，都不可能變成現實；社會崇拜決定社會存在，有什么樣的人，有什么樣的文化，就有什么樣的社會經濟發展水平。因此，要徹底摒棄拜官、拜權、拜錢的世俗觀念，在全體國民中牢固樹立起崇拜技術，崇拜工匠，崇拜產品，崇拜質量的理念；要通過長期深入的教化，讓企業員工對技術規范、質量標準、制造流程、勞動制度等職業規范產生敬畏感，進而成為自己的終生信仰和精神圖騰，在生產制造過程中自覺遵守和忠實執行，構建起世界領先的制造業文化體系。這是中國建成制造強國的根本條件和首選之路。

2. 建立更加廣泛的制造技術合作聯盟，促進已有技術聯盟開展實質性研發合作，在多制造領域開展國際前沿水平的技術攻關。

科學技術研發活動離不開合作。2008年科技部、財政部、教育部等部委發布了《關于推動產業技術創新戰略聯盟構建的指導意見》后，一批重點領域的技術聯盟先后成立。但中國的產業技術聯盟的工作成果和效率并沒有很好體現，沒有發揮出應有的合作成效。

從前文的分析看，美、德、日等制造強國都高度重視行業技術聯盟的建設，高度重視技術合作和聯合攻關，美國甚至要建成全國性的制造業技術創新網絡。因此，建設制造強國，中國就需要加快促成骨干企業或行業協會組成產業技術聯盟，充分利用產業技術聯盟的合作形式進行行業共性技術攻關和技術革新。要突出聯盟特色，重點體現如何通過體制機制創新形成新的組織模式，使聯盟成員真正聯合起來，并能進行實質性的長期穩定的合作。應探索產學研高效合作的方法，研究技術聯盟的運作機制，追蹤國家戰略目標需求，使技術聯盟所在領域的核心競爭力得到顯著增強，并以此帶動基礎材料、基礎工藝、基礎零部件水平的提高和我國先進制造業整體素質的提升。endprint

政府要鼓勵和引導產業技術創新戰略聯盟之間進行合作研發，開展跨領域、跨行業重大技術創新問題的研究；要依靠技術聯盟，開展群眾性的技術革命、技術革新以及合理化建議活動；協調聯盟與其他主體間的關系，架起技術聯盟、企業、政府、行業協會以及其他聯盟之間便捷溝通的橋梁，形成制造領域創新創業活力迸發的社會生態環境。

3. 鼓勵中小制造企業專注單一產品制造，支持中小制造企業的技術研發，促成中小企業參與國際競爭。

美、德、日都十分重視中小制造企業的技術研發，特別是德、日兩國，中小企業在制造業體系中占絕大比重，其在國家生產體系中發揮著巨大作用和影響力。有數據顯示：日本的研發經費占GDP的比例位居全球之首，由企業主導的研發經費占總研發經費的比例以及核心科技專利也是全球第一。小路：《中國制造超越日本？日本人卻是這樣看我們》，新華社瞭望智庫，2016年1月7日，http：//www.lwinst.com.在日本，許多制造小企業，持之以恒生產一種產品，獨占一種技術，并執著追求極致、完美，當技術、產品質量不夠極致和完美時，企業不會將其推向市場。日本企業之所以能獨步天下，重要的原因是企業的追求不單單是賺錢和利益的最大化，而是將生產制造當做一種事業、一個理想。在德國，質量是產品的生命，一切生產制造都必須嚴格執行秩序和規則。人類文明的發展史充分表明，一個社會的進步和文明程度與人們對規則的理解有著直接的關系。規則越多的地方，秩序越好，自由也就越多，活力就越旺盛，生命力就越強大。沒有規則，生產活動就會雜亂無序，一片混亂，效率也就無從談起。

因此，應加強對中小制造企業的扶持和引導，加快建設一些硬件設施等公共產品，為中小微制造企業技術研發和生產制造創造良好條件。可以對中小微制造企業的創新投資實行稅收減免，放寬市場主體準入登記，削減資質認定項目，支持中小制造企業自主決定經營事項；放寬中小制造企業名稱登記管理，鼓勵中小制造企業獨創字號、獨創品牌。國家科學基金，政府或民間的各類創新基金要探尋面向中小企業的資助方式，試行向有條件、有能力的小微企業和個體研究者眾包課題；鼓勵中小企業研發項目與國家科學基金的結合，強調研究成果的應用性和實用價值。

要尊重中小制造企業的首創精神，培養全體勞動者的創新意識，營造科學家和勞動者自由探索的創新生態，為中小制造企業創業提供環境支撐。鼓勵中小制造企業、特別是民營企業走出國門參與國際制造業的競爭，支持中小制造企業長期從事某一種產品的設計和生產，促成其掌握某種技術、某種產品的獨門絕技，從而形成優勢和國際競爭力，造就中國制造業比、學、趕、超的創新創業生態。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數量經濟與技術經濟研究所

責任編輯：牛澤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