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70年代末,在經過了兩次高考失利后,我伴隨著百萬知青回城的洪流,從故鄉沭陽來到連云港建筑公司,當了一名建筑工人。
曾經拿鋤頭、鐮刀的手變成了拿瓦刀、泥抹的手,我心有不甘,怨天尤人,但只能面對現實。提起建筑工地,人們自然想起水泥和磚瓦沙石,工人下班時是一身泥灰,又臟又累。有人說建筑工人“遠看像要飯,近看是瓦匠”,很多人會望而卻步,社會上也有“好兒不當泥瓦匠”的偏見,認為“只有沒有關系、沒有文化的人才去砌墻、和灰”。誤解和偏見,像兩座大山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一時忐忑不安,無心工作。

上大學、當作家的美好夢想與建筑工人的殘酷現實,使我夜不能寐,輾轉難眠,是做生活中的強者,還是做生活中的弱者?我經常在干與不干中糾結,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迷失了方向,為找不到人生的捷徑而苦悶。一個星期天,我到秋生哥哥家傾訴自己懷才不遇的煩惱,埋怨社會的不公。秋生哥哥當時在團市委工作,社會關系廣泛,我想通過他的社會關系,為我調一份理想的工作。可他說:“只有沒有出息的人,沒有沒出息的工作。事在人為,是金子埋在哪里都會閃閃發光。你自己的路還要靠自己走,我幫不了你。年輕人光有夢想是不夠的,只有腳踏實地,才能夢想成真。怨天尤人,光說不干,只會虛度年華,事與愿違。你應該在干好本職工作的同時,揚長避短,用寫作去開拓自強的道路,用高考去改變自己的命運。我比你早到連云港七八年,剛到港務局工作時干裝卸工,一百多斤的大包一天背扛下來累得腰酸腿疼,精疲力竭。說實話,我也曾想托關系走后門,調一個體面的工作,可都沒有成功。我從此丟掉幻想,埋頭苦干,從裝卸工到港務局團干部,再到團市委工作,我的成長之路灑滿了拼搏的汗水。人生的道路不可能一帆風順,夢想也不可能一夜成真……”秋生哥哥的諄諄教誨,既合情合理,又催人奮進,為我在人生之路徘徊中指明了方向。我開始拜師學藝,從砌磚要領到抹灰技術,都能夠用心鉆研,不怕臟累,為建設一幢幢高樓大廈添磚加瓦,出力流汗。工作之余,筆耕不輟,二百多篇稿件陸續被省市新聞單位采用,為提高公司社會知名度和承攬工程任務能力做出了應有的貢獻。公司領導唯才是舉,調我到機關做人事宣傳報道工作,實現了從工人到機關管理人員的歷史性轉變。秋生哥哥在為我高興的同時,又及時告誡我“要戒驕戒躁,準備參加高考。國家現在已經進入了‘重視知識,重視人才’的時代,你的高中學歷已經遠遠不能適應現代化建設的需要,國家急需千百萬的專業人才……”我在干好本職工作的同時,報名參加了江蘇電大迎考復習班。在兩個多月的時間里,我克服饑餓、擁擠、雨雪等困難,下班后堅持從港區到市區聽輔導課,往返七十多里路,晚上十點再從市區返回港區,雨雪無阻。機會從來都是給有準備的人,高考成績揭曉時我榜上有名。經過三年的苦學,我拿到了夢寐以求的大學文憑,成為公司一百多名知青中考上大學的幸運者。公司后來多次精簡人員,而我這個人地兩生的外地人,因為有了大專學歷而在激烈的人才競爭中經受了考驗,也為我今后事業有成打下了堅實的專業文化基礎。
秋生哥哥在工作上對我要求嚴格,激勵我勇于進取。在生活上對我關懷備至,有困難時則及時相助,不圖回報。1989年女兒上幼兒園,按時接送就成了我們無法回避的突出問題。當時公司在港區,家在市區,我早出晚歸,難以兼顧。妻子又上三班,無法按時接送孩子。而我母親早已去世多年,岳母尚未退休。我無心工作,心急如焚,多次找領導要求調回新浦,領導說:“你們都想調回市區照顧家庭,我都理解。可公司的工作誰來干?調動的事門都沒有。”調動工作之難,難于上青天。我心急如焚,一籌莫展,也只能和其他同志一樣在工作與孩子之間選擇了前者。秋生哥哥當時在市委組織部干部科工作,他負責全市縣處級干部的考察任免工作,千頭萬緒,工作繁忙,經常加班加點。1990年3月的一個星期天上午,我向秋生哥哥反映了我的實際困難,秋生哥哥聽完后說會想想辦法。我當時認為他不過說說而已,沒抱太大希望。可他在百忙之中兩次悄悄到公司主管部門為我調回市區奔走。一周后公司領導主動批準了我的調動手續,解決了我的燃眉之急。
經過多年的打拼,我開始有點兒功成名就,工作應付自如,事業漸入佳境。先后走上了辦公室主任、工會主席的領導崗位,獲得了高級職稱和優秀黨務工作者的光榮稱號。權力、榮譽、待遇,一切來得太快,讓我有點兒應接不暇,措手不及,開始有點兒驕傲,狂妄自大,鋒芒畢露。秋生哥哥發現后,多次教導我“滿招損,謙受益”,要我低調做人,不要張揚;要廉潔奉公,不要以權謀私……秋生哥哥的教誨,使我在狂妄中自省,在驕傲中清醒。
1997年,秋生哥哥擬調到某工業公司任黨委副書記。從年齡、資歷、學歷、能力來看,他只要到市領導那里據理力爭,市領導也可能將他安排在縣區任副職,但他放棄了。秋生哥哥上任后,經常深入企業車間班組調查研究,圍繞改革抓黨建,黨建工作做得有聲有色,成績斐然,受到市里有關部門的好評。他和公司領導既分工又合作,緊密配合,對維護所在工業公司國企改革的穩定局面做出了重要的貢獻。他一心為公,積勞成疾,直腸癌悄然來到了他的身上。經過治療病情好轉后,秋生哥哥還帶病堅持工作。2002年春,他的病情加重,劇烈疼痛靠杜冷丁麻醉,可他還心系黨建……
2003年2月23日,病魔無情地奪去了秋生哥哥48歲的年輕生命。他短暫的人生是光彩的,可他待人真誠的人格魅力又是永恒的。他既是一名優秀的黨務干部,為黨的事業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又是一個才華橫溢的男人,他的文章寫作、書法、音樂都有很高的造詣。秋生哥哥對我的兄弟情誼像陽光,傳播著關愛,給我以拼搏的動力;它放射著真情,讓我在曠野中也不感到孤獨。秋生哥哥是我的良師益友,困惑時,他給我指明方向;困難時,他給我以幫助;挫折時,他給我以力量;成功時,他給我警示。他的教誨語重心長,言簡意賅,常常有“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之感。他似一盞指路明燈,照亮了我的人生之路。
十三年來,總想為秋生哥哥寫點兒什么,可每次提筆都不知從何寫起,任何言辭都不足以表達我對秋生哥哥永遠的回憶。
責任編輯:劉高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