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古典家具價值

（文字塊）胡德生，古典家具專家，故宮博物院研究員、國家文物局文物鑒定委員會委員。畢業于北京大學歷史系，1975年分配到故宮博物院直接受教于王世襄、朱家溍兩位老先生，從事古代家具的保管與研究。

先后出版《中國古代家具》、《中國古代家具與生活》、《胡德生談明清家具》等著作。參加了《故宮文物大典》家具部分的編纂工作，并在《故宮博物院文物珍品選集》、《明式家具卷和清式家具》中任副主編。在國內外部分報刊、雜志發表古典家具專業論文和文章三十余篇。

家具藝術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在各項歷史文化藝術高度發展的形勢下興起的新學科。是中華歷史文化藝術高度發展的產物。無論何種器物，都是中華民簇歷史發展無可替代的實物見證。

一件家具的價值應包括材質價值、科學價值、藝術價值、實用價值，百年以上的古董，則具有歷史價值。此外還有雕刻和裝飾題材的思想性以及文化內涵，這些都是評價家具不可缺少的內容。

一、古典家具材質的價值

就目前情況看，最困擾廣大消費者的當屬材質問題。因為不同材質的價位差別甚大，直接影響家具的價值。由于廣大消費者缺乏對各類高檔木材的認識，家具制造者和消售者也大多含糊不清，個別唯利是圖者利用人們賞識高檔木材的心理，以次充好，凡黑色木材無論好壞多冒充紫檀;凡黃色木材則多稱為花梨或黃花梨。這種行為擾亂正常的價值秩序，極大的損害消費者的利益。

紫檀屬植物約有十五種，而傳統認識中的紫檀只有一種。為印度南部邁索爾幫特產。學名“檀香紫檀”。這種檀香紫檀因生態環境不同而具不同特點，有的木色呈現金星狀，有的呈現雞血紅狀，因而又衍化出金星紫檀和雞血紫檀等名稱。在紫檀屬植物中，除檀香紫檀外，其余材種皆歸屬于“草花梨”種群內。

黃檀屬植物也有數十種，只有中國海南島所產為“黃花梨”，學名“降香黃檀”（圖一、圖二）。我國南方多稱此木為“香枝”。除此之外，皆屬“酸枝”范籌。而“酸枝木”即人們俗稱的“紅木”。酸枝木分三種，黑酸枝顏色烏黑，木質堅硬，很容易被誤認為紫檀。紅酸枝紋理順直，顏色鮮紅，不難辨認。白酸枝顏色較淺，很容易和紫檀屬的草花梨相混。正確確定材質，在評定家具價值時至關重要。

例如：檀香紫檀（小葉檀），出材率非常低只有10--15%。做椅類等小件家具的短材一般6.5--7.8萬元一噸。做大條案、長桌、及柜類大件家具，長度在1.5米以上者，其價位在10-20萬元一噸。而紫檀屬的草花梨木，出材率70%。其價格要低的多，只要幾千元一立方。

黃花梨的價格更貴，做大件的原木就要五、六十萬一噸。而最貴的酸枝木不過4萬元左右一噸。 隨著材料的短缺，各類木材的價格上漲，隨時了觧材質行情，是判斷家具價值的重要環節。

明式黃花梨四處頭宮帽椅

②明式黃花梨圓角柜③床榻使用示意國④明代晉做榆木黑漆雕花方桌

二、古典家具的科學價值

科學價值包括家具的造型設計、榫鉚結構幾個方面。以明式家具反映的最為突出。明式家具的制造大多從實用角度出發，根據人們日常生活需要，而確定它的造型、尺度和結構。在此基礎上再進行必要的修飾，達到使用功能和優美造型的完美結合。

在造型藝術方面，明式家具大多帶有明顯的側腳收分，以一件明式四出頭扶手椅為例，面高50厘米，兩前腿上側內距為50厘米，而下側內距為54厘米，兩腿各叉出2厘米。側面兩腿上側內距為37厘米，而下側內距為40厘米，兩腿各叉出1.5厘米。后背邊柱上距47.5厘米，下側為50厘米。其它如桌子、凳子、柜子等器物也都有這種現象。（圖三、）

為什么要這樣做呢？這是因為古人們為達到穩重、美觀的效果。人的雙眼看物存在視覺誤差，越遠則視之趙小，人的視線高度在1.5米而桌子的高度是80厘米，椅面的高度是50厘米左右。如果沒有側腳收分，在視覺效果上必然是頭重腳輕的感覺。如果有了側腳收分，則不僅視覺效果美觀，而且使家具頗具穩定感。（圖四、）

明清家具的造型及尺度還反映了家具與人體各部的比例關系，如椅子和凳子的高度是50厘米左右，人的小腿高度是45厘米，人坐在椅子上或凳子上，雙腳踏在橫棖上，煞是好看。椅子的扶手高度約為23厘米，人坐在椅子上，小臂平行，自然下垂，正好平放在扶手上。

最值得一提的是明代圈椅的后背角度，其背板全部用厚板挖制而成。呈“S”形。它是根據人體脊背的自然曲線的設計的。椅背后邊柱上端微向后彎，搭腦正中亦向后彎，使后背形成100度至105度的背傾角。坐面多用彈性很強的藤席，人坐在上面，藤席受壓下垂，與坐面前沿形成3度到5度的坐傾角，這個角度，按現代人體工程學研究，為人體休息最佳角度。這說明我們的祖先在500年前的明代已經把家具的造型和人體各部的關系有機地結合起來。其科學性對后代乃至將來仍有著極其重要的研究和借鑒價值。（圖五）

明清家具堅固耐用，除了選用優質木材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其科學合理的榫鉚結構。利用硬木強度高的特點，以較小的斷面制作出精密復雜的榫鉚。（圖六）一件家具，都要由若干構件組成，構件與構件之間，都是通過各種形式的榫鉚，把各個構件巧妙地結合起來。形成一個家具的整體。有的部位，可以接納來自不同方向的六至七個構件。（圖七）一件好的古典家具，無論造型藝術，還是結構力學，都已達到爐火純青的程度，具有重要的科學價值。它既顯示了勞動人民的聰明才智和勤勞靈巧，也緞帶后人留下了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

??⑤紫檀木鏤雕云蝠紋四足盒⑥鑲嵌裝飾的桌面⑦清代菠蘿漆提盒

三、古典家具的歷史價值

家具藝術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在各項歷史文化藝術高度發展的形勢下興起的新學科。是中華歷史文化藝術高度發展的產物。無論何種器物，都是中華民簇歷史發展無可替代的實物見證。歷史文物不僅能反映歷史發展和歷史見證的作用，還能起到補充和糾正歷史文獻錯誤和作用。從這一方面講，歷史文物顯示出它突出的價值和地位。每一件歷史文物，都是多種歷史信息的綜合載體。（圖八）

歷史價值要求紀年準確，器物本身要有確鑿的年代依據，如：款識，款識有年號款，標明此器何朝、何年、何月制;有購置款和紀念款，即某人何年何月從何處購得此器，或某人何年何月在某地定做或制作而留的紀念款。有的還反映出家具生產地點。對了觧各地方家具特色有很大幫助。有的器物雖無款識，但有史料和其它記載可證實其制作年代以及流傳過程。也屬于有準確紀年之物。這些有明確紀年的家具可以作為同類器物的標本，對我們研究各時期家具的發展、變化和對其它同類家具斷定年代提供了強有力的依據，有著重要的參考價值。

四、古典家具的文化價值，

傳統家具作為社會物質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和人們朝夕相處，伴隨人們同生共存。它不僅僅是供人們使用的生活必需品，也不只是匠技藝術的記錄和表現，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內，家具的使用功能還體現著濃厚的民族思想觀念，民族道德觀念，和民族的行為模式等。數千年來，家具始終與社會的政治，文化及人們的風俗，信仰，生活方式等方面保持著極其密切的聯系。就其裝飾題材而言，充分反映了中國傳統的文化思想和審美情趣。

審美觀念體現在家具上，是在滿足使用功能的前題下，將家具的每個部件施以不同藝術造型，或以各種手法對構件表面裝飾各類紋飾，使器物既具實用性，又具觀賞性。（圖九）在視覺效果上給人以心情舒暢的感受。每一幅畫面都凝聚著中華民族深厚的文化底韻。每一幅圖畫，都能說出一個動聽的小故事。它既是物質載體，又飽含精神內函，可以說是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巧妙結合。一件優美的家具必須具備形式與內容的完美統一，而裝飾圖案所表現出的函意則是讓人領悟思想文化的情感條件。以形象美和文化思想去引發人的情感，是文化價值的顯著特點。（圖十）

五、古典家具的藝術價值

藝術價值簡單說來就是藝術水平。匠師技術水平的高低，決定器物的藝術水平。藝術水平的差異，用價值來衡量，就叫藝術價值。藝術價值是藝術家創造出來的，其高超的首創精神和獨特的藝術風格。既豐富了人們的精神生活，給人以美的享受，又是我們今天文化藝術創作的繼承淵源。

我們提倡大膽創新，必須是在繼承文化傳統基礎上的創新。筆者曾見過一例雕刻，一個彌勒佛，昂首站立，左手托著金元寶，右手柱著拐棍子，從其雕刻水平來講可算上中等，但作者不了觧古代傳統文化知識。他從道教財神爺那里移來金元寶，又從壽星那里移來了拐棍子，用移花接木、東拼西揍的方法做了一個不倫不類的東西。盡管他作了大膽的創新，但這類創新卻走向反面，成為糟粕，它的價值當然也就無從談起了。

就家具制作的工藝手法講，大體分為雕刻、鑲嵌、彩繪三種。這是家具藝術中最普遍使用的藝術手法。

雕刻手法又細分為平雕、浮雕、圓雕、透雕、綜合雕、毛雕六種，要根據各種圖案要求施以不同藝術手法。

鑲嵌裝飾，是指將金石羅甸等材料嵌入木器或漆器上，組成各種各樣的紋飾或圖案。鑲嵌又名“百寶嵌”，為明代周翥首創，又名“周嵌”或“周制”。（圖十一）清初流入民間，仿效者頗多。

家具鑲嵌材料雖多，其中以螺甸鑲嵌占絕大多數。其次為各色琺瑯、木雕、各色石材、各色瓷片及金銀片等。大體規律是經濟價值越高的數量就越少。

嵌螺甸工藝分兩種，一種厚螺甸，一種薄螺甸。厚螺甸比較常見，而薄螺甸因存世量少，世間難得見到。薄螺甸又名“五彩螺甸”。系剝取彩色貝殼的內表皮在漆器上貼嵌而成。其薄厚程度只相當于如今使用的新聞紙。極難剝取。加工難度亦高的多。這類器物只在明末清初流行一時，以后隨著國運的衰退，再也沒有能力制作這種工藝了。

彩繪裝飾，是指以彩漆裝飾家具。一般分為單色漆和加彩漆兩大類。單色漆以黑素漆居多，（圖十二）其次為紅漆、紫漆、褐色漆、黃漆等。加彩漆都是在單色漆的基礎上進行的。（圖十三）

加彩漆大體有如下幾種作法：1、灑金：又名“撒金”、2、描金、3、描漆、4、描油、5、填漆、6、戧劃。（圖十四）還有的器物綜合幾種工藝于一身，被稱為綜合裝飾手法。

無論雕刻也好，鑲嵌也好，彩繪也好，都要求藝人具有高深的藝術修養。制出的器物要氣韻生動，形神具現。如果只具形而無神，生硬呆板，其價值自然不能相題并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