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思永：從狀元到卷煙實業家

●賴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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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思永：從狀元到卷煙實業家

●賴晨/文

清朝有兩位狀元，不怕別人攻擊其“大逆不道、斯文掃地”而辭官下海，創辦實業，人稱“北黃南張”——江蘇南通的張謇以大生紗廠著名，天津的黃思永則以收回利權、創辦民族卷煙業知名于世。

孤兒狀元

黃思永（1842—1914），本籍安徽徽州，寄籍江蘇江寧（今南京）。他不僅是煙草實業家，還是中國近代史上具有改革創新思想的先進人物。特別是在中國近代社會動蕩變革的時期，這位飽讀舊學詩書的封建士大夫，毅然站在時代變革的前列，不顧統治階級內部的反對，開辦實業，大興工藝，并被奉為“當時潮流中能講工藝實業者”。

道光二十二年（1842）正月初五，黃思永出生于金陵南門內顧樓。咸豐三年（1853），太平軍攻入南京城。黃家老小38人投入自家店坊油缸集體自盡。年僅12歲的黃思永要懸梁自溢，被太平軍救下。太平軍見他楷字優美，叫他做文書類軍士。曾升為太平軍五城司馬的小官。

同治二年（1863），黃思永幸得幼年定聘的準岳父金華殿撫養，且延請名師精心教讀，22歲時與金氏完婚。

同治三年（1864）夏，太平天國失敗，南京陷落。23歲的黃思永與鄉人入山，藏匿在一座古廟枯井內幸免于難。后他以謄經和教書為生，生活過得很貧苦。同時，他發憤讀書，博覽群籍，孜孜不倦，力求擺脫困境。

自古以來，江蘇就是文人薈萃的地方，僅清一代就有49人榮登狀元金榜。正是在這豐厚的文化積淀上，青年時代的黃思永就走了科舉致仕的道路。同治十二年（1873），黃思永選拔第一名，朝考一等第二名，欽用禮部七品小京官。乙亥（1875）恩科順天鄉試中式第四十名，復試一等第九名。會試中式第一百零六名。復試一等第八名。光緒六年（1880）庚辰殿試一甲一名，中狀元，入翰林院。

維新愛國

光緒七年（1881），慈安駕崩，黃思永因國喪期間衣“著吉服為他人題主”，被參下獄。光緒十二年（1886），他充任會試同考官。光緒十六年（1890），順天府發生大水災，他在京城百善堂勸集振捐銀37800余兩，賑災濟民，修筑河堤。光緒十九年（1893）九月，以辦理山西賑務，馳驅邊徼，交部從優議敘。（1894）為國子監司業。（1897）遷詹事府右春坊右中允。

光緒二十四年（1898）四月，光緒帝宣布變法維新。黃思永改任詹事府右春坊左中允，才能得到發揮。四月奏口岸、鐵路、礦務三事，均如所奏辦理。為中國鐵路的建設開了先河。六月，遷侍讀學士（從四品），入值上書房，充日講起居注官。七月奏請由“民間籌款”創立北京大學堂，獲光緒批準，這是他對現代中國教育的一大貢獻。黃思永改任國子監（清代為專管考試）祭酒（校長，從四品）。八月六日，慈禧太后發動政變，囚禁光緒帝，百日變法維新失敗。

光緒二十五年（1899），黃思永因積極參與“變法維新”，遭仇人構陷，“言官參其以水磨豆腐專小販之利”，被株連革職，他“日書大字數百，心志頗堅定”。光緒二十六年（1900），八國聯軍侵占北京，黃思永被放出獄。美軍首領多次登門拜訪，欲以高薪聘請他任職，均遭其嚴辭拒絕。

光緒二十九年（1903），清政府設商部，黃思永被尚書載振聘為頭等顧問，與張謇被時人稱為“商部實業兩狀元”。不久，工藝商局停辦，黃思永遂南歸浦口任商埠督辦，辛亥革命以后，卒于上海。

觀其一生，黃思永辦了這么三件大事：發行內債股票、把中國工藝品打入國際市場、創辦民族煙草實業。

昭信股票

黃思永奏議發行“昭信股票”，開公開發行內債之先河。

中日甲午戰爭失敗后，賠款過巨，國庫空虛，為解燃眉之急，時任右春坊右中允的黃思永于光緒二十四年（1898）1月30日，奏議發行內債，建議募集一萬萬兩，向官紳攤派。但戶部鑒于以前“借息償款”的經驗，不贊成攤派，改為“自由應募”。按戶部所擬章程，這次內債定名為“昭信股票”。這次放債只募集了不足500萬兩，其中絕大部分都是攤來的。這樣清廷于是年7月停發，雖然這次發行失敗了，但這是中國第一次使用金融手段彌補財政空缺的嘗試。

黃思永

西洋賽會

黃思永使中國工藝品打人國際市場。

光緒二十六年（1900）前后，黃思永在北京琉璃廠海王村公園北樓開辦北京工藝商局，極力提倡琺瑯、雕漆、裁毯等手工業，招募工人400多人。尤其該局制作的景泰藍，“一瓶值五千元，竭數百工人之力成一玩好，以夸四方，亦淫巧甚矣”，曾“兩詣西洋賽會”得超等文憑，工藝品“出口歲增數百萬”之多。

民族卷煙

19世紀末葉，卷煙作為舶來品流人中國，并造成“中國之利源外溢者歲不下數萬金”。針對這種情況，一些有識之士呼吁成立中國自己的煙草工業。

光緒二十八年（1902），北洋大臣兼直隸總督袁世凱在天津提倡“實業新政”，籌備招股開辦北洋煙草公司，黃思永毅然投資8000兩白銀占160個股，北洋煙草公司共1100個股，每股50兩白銀，總資本為5.5萬兩，與直隸農務局形成“官商合辦”的北洋煙草公司，這是中國第一家股份制民族卷煙企業。

光緒二十九年（1903），北洋煙草公司在北洋管轄的天津新農鎮正式成立。按公司章程規定，官任保護，商任經營。直隸農務局道員黃景為官董，黃思永擔任商總董，負責經理招募商股及公司的一切事宜。入局北洋煙草的黃思永才真正感受到袁世凱的欺騙，堂堂的狀元公、天子門生、翰林學士成了袁世凱手下的股票推銷員。已經掏了銀子的黃思永只有硬著頭皮接下北洋煙草這個空架子，黃思永出奇的幸運，招股非常成功。

英美煙公司用火車運送卷煙，搶占中國市場

北洋煙草招股成功的因素有：北洋集團這樣朝廷獨資國有企業背景的掛靠股東、狀元商人黃思永的加盟、宮廷特供的金字招牌。黃思永招股成功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人才，這個人才不是像袁世凱忽悠的那樣是已經儲備好的，而是董事黃景在日本“撿”回來的中國第一煙草工藝師江蘇無錫人秦輝祖，由他擔任工場總董，全權負責卷煙的生產加工。作為中國第一部煙草專著《煙草芻議》作者的秦輝祖經歷頗為傳奇。光緒二十七年（1901）冬，作為河南候補縣丞的秦輝祖受直隸總督袁世凱的派遣，到北京學習日文，第二年夏天，自費隨同京師大學堂總教習吳汝綸赴日本考察教育。在日本期間，秦輝祖越來越覺得不對勁，日本明治維新之后日貨琳瑯滿目，就連卷煙都是國產為主，而大清帝國是洋煙壟斷市場，秦輝祖覺得“紙煙尚無人創造，乃專心致志考究制煙”。光緒二十九年（1903），秦輝祖再赴日本，終于掌握了卷煙制造工藝，就在這一次留學期間巧遇到在日本考察農務的黃景，黃景便邀秦輝祖任職北洋煙草公司工場總董一職。秦輝祖留學歸來頓時讓黃思永推銷股票多了一個專業人才的噱頭。秦輝祖對日本的市場狀況了解，上任伊始就從日本購買了卷煙機器，開始真正意義上的生產實驗，由于之前有保定實驗的經驗，很快北洋煙草試生產成功。

北洋煙草試生產成功后，黃思永與秦輝祖商量：用什么樣的煙標，才能在吸慣了“洋煙”的國人當中一炮打紅？這時，黃思永想起了試制卷煙成功進貢兩宮時的情景。那天，適逢慈禧太后和光緒帝駐蹕保定，袁世凱將貢品煙上呈慈禧太后，“老佛爺”聽說這是中國人做的“洋煙”，連忙點上一支，品嘗之下連稱“味道不錯，感覺比水煙好”，并給予雙龍銀牌的嘉獎。黃思永說：“我們就把這煙叫作‘龍球’牌吧。”“對，叫‘龍球’好，既顯得尊貴，又便于記憶。”秦輝祖應和道。后來，“龍球”牌香煙還真的一炮打響，隨后又延伸出“雙龍地球”“紅頂球”等煙標，同樣暢銷國內市場，遂在天津擴建新廠，還計劃在煙臺、南京、廣州等地開辦分廠。工廠雖然獲利，但黃思永遵照入股時的承諾，對應得花紅一律辭讓，分文不取。他殫精竭慮發展北洋煙草就是為了進一步擴大規模，全面與英美煙草競爭。

光緒三十年（1904）春節前夕的一天，窗外雪花飛舞，整個世界銀裝素裹，黃思永哈著氣看著賬本，心里甜滋滋的，這時袁世凱笑瞇瞇地走進辦公室，抓起黃思永桌子上的賬本，對黃思永是一頓猛夸，聽得云里霧里的黃思永臉上的笑容宛若桃花。然后，袁世凱話鋒一轉，要他給錢，美其名曰是給官員們發過年的福利。

黃思永一聽，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全消失了，這哪是來要過年費，這就是打著官員過年的幌子要從北洋煙草公司刮銀子。黃思永知道一定是袁世凱在背后搗鬼，這家伙平時什么事兒都要過問，事無巨細事事干涉。自己作為股東根本沒有發言權，任何事情都要袁世凱審批，關于這一點黃思永一直告訴自己，要做大事就一定要克制，畢竟北洋煙草已經走上正軌，就是事事請示袁世凱忍忍也就過去了。黃思永不拿花紅還有一個重要的提示意義就是要告訴袁世凱，北洋煙草公司發展是股東共同的責任與義務，最好大家都別先從公司分紅分利，擴大規模才能賺取更多。可袁世凱卻等不及了，黃思永知道，現在袁世凱養了上萬人的新軍，這些人都拿袁世凱當成衣食父母。槍桿子里出政權，袁世凱這個衣食父母可是仰仗這些新軍孩子們，有了這些新軍，袁世凱的直隸總督的位置就牢靠，甚至有可能進一步往上爬。黃思永委婉地拒絕袁世凱：“部堂大人，公司剛剛賺錢，還需要大量資金擴張呢。”

袁世凱不動聲色地走了。春節剛過，袁世凱就每三天到一次北洋煙草，每五天查一次賬目，還給黃思永提出了新的要求，以后即使芝麻大的事情都必須向他請示匯報，沒有他的批準，任何人都不得在資金、生產方面做出最終決策。黃思永覺得北洋煙草的氣氛越來越壓抑，自己這個商董根本就是“有名無實”，至此，黃思永萌生了退意。

光緒三十一年（1905），郁郁寡歡的黃思永辭去北洋煙草商董之職，并退出8000兩股本中的5000兩，他用退股北洋煙草的銀子創辦了北京愛國紙煙廠，規模小于北洋煙草的愛國紙煙廠最終也頂不住英美煙草公司等外商的傾軋，開業沒多久就被迫倒閉，堂堂大清帝國狀元在成為短暫的煙草明星之后，如同帝國的命運一般，快速隕落了。總工秦輝祖也屢遭猜忌，得不到重用。盛宣懷看準了機會，聯系上秦輝祖，希望秦輝祖到自己創辦的上海三星紙煙公司發揮才華，秦輝祖見黃思永狀元都斗不過袁世凱，也就把鋪蓋卷到了上海，這個秦輝祖一到上海就策劃了一場轟動大清帝國的美女營銷方案，一套32片彩色美女一下子將帝國煙民的眼球給吸引住了，秦輝祖一躍成為風云上海灘的煙草工藝大師，遺憾的是盛宣懷創辦的三星煙草一年后惹上了國際商標官司而破產。

沒有了大清帝國商部高級顧問、狀元大商人黃思永的管理籌劃，沒有秦輝祖在工藝包裝營銷方面的打拼，北洋煙草公司也開始陷入一片混亂，官總董黃壕“未經知會股東借用外債銀三萬六千余兩”，使北洋煙草陷入困境。到光緒三十二年（1906）北洋煙草宣告破產的時候，只有現銀約53兩。

狀元黃思永就這樣在大清帝國資本的天空隕落了！他是一位實業干才，但他生不逢時，正如夏仁虎所說，他是“惜其造端宏，志愿大，而屈于所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