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土耳其遭遇“最血腥”政變

林爽喆

土耳其“7·16 軍事政變”被挫敗，意味著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在與軍方的“掰手腕”中再勝一局。土耳其歷史上發生過4次軍事政變，分別是1960 年、1971 年、1980 年和1997 年。其中1980 年“9·12 軍事政變”號稱“最血腥”，政變發動者前總理埃夫倫2014 年被土耳其法院判處終身監禁，并剝奪了軍銜。“9·12軍事政變”所帶來的創傷在土耳其卻仍未愈合。

“暗流涌動”的政變

在很多人看來，1980 年的那次政變有些姍姍來遲。早在1979年12月11日，時任土耳其參謀總長的埃夫倫就命令自己的副手海達爾·薩爾特就是否要發動一場政變提交報告。薩爾特在其提交的報告中建議軍方準備發動一場政變。當時的土耳其正在經歷其建國后最混亂的一段時期。從1975年開始，土耳其公正黨為了能夠維持其執政地位，與國家運動黨等極右翼勢力組成聯盟。國家運動黨利用這一機會開始滲透國家安全機構，從而對左翼政治勢力展開打壓。而土耳其左翼勢力不甘示弱，雙方于是在土耳其各地爆發了沖突，有人甚至將之稱作“低烈度內戰”。國家運動黨下屬的準軍事組織——“灰狼”相當活躍，他們公開支持土耳其安全部隊對左翼人士的鎮壓。據報道，當時每天幾乎都有差不多10次暗殺事件。

面對兇殘的極右翼組織，左翼人士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斃。據后來統計，在這場“低烈度內戰”中，總共有大約5000人死亡，其中左翼人士的死亡數超過2000，而極右翼也差不多有1300多人死在左翼組織的報復行動中。與此同時，當時土耳其的國民經濟也正處于崩潰的邊緣。外貿赤字高企，失業率飆升，通貨膨脹率達到三位數。而以埃夫倫為代表的土耳其軍人正是在這種情況下萌發了發動軍事政變的想法。

右翼軍人的鐵腕

埃夫倫本人是一個典型的右翼軍人，他年輕時曾經作為“聯合國軍”的士兵在韓國駐扎。1979 年12 月21 日，高級軍官舉行會議，然而并沒有就立刻采取行動取得一致意見。他們的決議是先向各黨派領導人發警告。12月27日，高級軍官們通過土耳其總統向議會主要黨派領導人發出備忘錄，希望他們立刻停止無謂的政治斗爭，把國家帶上正軌。

但土耳其的局勢仍然在惡化。到了1980 年的3 月，薩爾特再度提交報告，建議立刻發動政變，因為低級軍官已經產生了不滿情緒，隨時可能自己采取行動。埃夫倫同意了政變計劃，并將之命名為“旗幟行動”。8月26日，最高軍事會議做出最終決議：9 月12 日發動政變。這天，以埃夫倫為首的最高軍事委員會在電視臺宣布發動政變。他們罷黜了總統，解散了議會，中止了憲法的效力，并且取締一切政黨和商業組織。

隨即就是大規模的逮捕和鎮壓。在政變發生后的很短時間里，數十萬人被軍方拘禁，關于人數，有的說是25 萬人， 有的說高達65 萬人，主要是那些活躍的左翼和右翼分子。他們被送上軍事法庭審判，其中約23 萬人被判有罪，1.4萬人被褫奪公民資格。幾千人至今下落不明，還有將近300 人死在監獄中。

在目前的官方數據中，土耳其軍方在“9·12軍事政變”發生后處決了50 人。其中4 人是在政變發生后立刻就被處死。有一個17歲的男孩因為看到其他的囚犯受盡酷刑，居然說寧可被吊死也不愿繼續受苦，最終成為這場軍事政變中最年輕的犧牲品。

政變發生后，議會及政府被解散，以埃夫倫為主席的國家安全委員會接管了政權。1982年6月，新憲法在全民公決中通過。同年11月份，埃夫倫在總統選舉中以90%的得票率當選土耳其總統。1983年11月，以埃夫倫為首的軍人集團主持進行了一次大選，特哥特·奧扎爾所領導的祖國黨勝出，他本人擔任土耳其總理。這也標志著軍人政府“還政于民”的工作完成。

遺患深遠的“兵諫”1971年和1997年的所謂“政變”其實更像是兩次“兵諫”而已——政府高層在受到軍隊的壓力后被迫辭職。上世紀60年代，土耳其經濟凋敝，暴力事件叢生。大學生們不上課，卻去綁架美國人，攻擊美國目標。批評政府的大學教授也遭到新法西斯激進分子的炸彈襲擊。由于執政黨內部派別林立，時任土耳其總理的迪米特利爾雖然貴為議會第一大黨——公正黨的領導人，卻無法在立法機構通過任何一部旨在恢復秩序的法律。

在這種情況下，人們開始把目光投向軍隊。軍方于是出手：1971年3月12日，土耳其總參謀長梅穆杜·塔格瑪克向總理迪米特利爾提交了一份備忘錄。在這份備忘錄中，塔格瑪克要求“在民主原則下建立一個強大的、可信的政府，從而消弭目前的無政府狀態”。備忘錄還威脅，如果現政府無法達成備忘錄中的要求，那么土耳其軍隊會履行其“憲法職責”，自行接管權力。

面對赤裸裸的政變威脅，迪米特利爾在與內閣舉行了3個小時的閉門會議后宣布辭職。許多人指責軍隊干涉政治，這也確實是一次典型的“兵諫”，但“兵諫”后，土耳其的政局并沒有改善。土耳其軍方開始采取強力措施，包括在全國67個省中的11個實施軍事法律，取締青年組織，禁止集會，查禁左翼出版物，禁止罷工。同時軍方還修改了1961年通過的憲法。不過這次“兵諫”沒能從根本上解決土耳其左翼、右翼組織之間的矛盾以及政府虛弱無力的狀態。因此1973年軍方逐漸放開對社會的鉗制手段，試圖還政于民之際，局勢很快再度失控，釀成了1980年的軍事政變。

土耳其的另外一次“兵諫”發生在1997年，對象是時任總理的埃爾巴坎。埃爾巴坎在1996年當選為總理，他來自一個伊斯蘭政黨，因此上臺后的政策也是試圖將土耳其更加伊斯蘭化。這引起了土耳其軍方的不滿。1997年1月17日，土耳其軍方趁總統來總參謀部視察時，向總統提出了對當前政治局勢的不滿。并不掌握實權的土耳其總統希望軍方能夠盡快與政府就相關問題展開對話。軍方于是在當年2月28日向埃爾巴坎的政府提交了一份備忘錄，里面要求政府尊重土耳其的世俗化傳統。具體包括：保證實施8年基礎義務教育；關閉埃爾巴坎執政期間開設的宗教學校；取締宗教組織。

埃爾巴坎宣稱軍方的舉動是“猶太復國主義”的陰謀，但在壓力之下還是被迫辭職。他所在的福利黨在1998年被土耳其憲法法院取締，理由是違反土耳其憲法中關于政教分離的條款。他本人被禁止從政5年。土耳其一名海軍上將形容這場政變是“后現代主義政變”，因為在沒有解散議會和暫停憲法的情況下就迫使埃爾巴坎政府垮臺。

但這次“兵諫”也留下了后遺癥，埃爾多安在1997年時就是福利黨成員、伊斯坦布爾市市長。他受到此次事連累被禁止從政5年。5年后他卷土重來，當選土耳其總理。2012年4月，羽翼已豐的埃爾多安開始清算報復，逮捕了30多名與此次“兵諫”有關的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