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行走

韓修龍

袁枚當年得隨園即辭去微職，整日悠游其間，如是五十年。對隨園一記再記，至六記，記記名篇，可知對園子之癡。齊劍南與徐暢比翼雙飛，著陸宋莊，初也得一院兒，曰：“素履園”。

徐暢說：“有時心里老想啥就來啥。”齊劍南對“著陸”亦別有深悟：“飛得再高再遠也要著陸。”

我素愛《隨園詩話》，誤買一套，系盜版，錯字連篇，悔恨不已。棄之又得正版，每讀好句即錄入《念一堂筆記》。齊劍南先生卻是一套翻爛，又換一套，竟是不僅時錄好聯語，且用墨筆書來，得《齊劍南書隨園詩話佳聯選》，出版在即。有時候，你想到的，人家已經做好了，這不稀奇。你如果還沒想到，人家都做好了，還做得你不可以比，這就是高人。

齊劍南抄癮來了，不只抄《隨園詩話》，還抄《廣藝舟雙楫》《畫禪室隨筆》《桐陰論畫》。這就有人問他：“為什么要抄《畫禪室隨筆》《廣藝舟雙楫》？”他說：“有一個很主要的原因是因為它們有一定數量，要是只有幾句話也沒必要死氣白咧抄它，它條數多，涉獵廣，又省事。”

宋莊很清靜，適宜高人們“著陸”。你踏入小街巷，您的腳步聲就會只屬于你自己，那種踏實的落足，令你體悟著人生的鴻爪雪泥之音。

素履園里種樹種花種菜，也養雞鴨鵝，滿眼蔥蘢著的園子，是宋莊里的好去處。奈何某日不慎一對小鴨子卻在大水盆里淹死了，惹得那個被譽為宋莊旗幟的先生打趣：“你們家的魚沒有淹死呀？”

田園生活，是城里人的向往，作家里的韓少功就一度“著陸”到山鄉里去。

看過一張照片，是在素履園所拍，一只雛雞靜立于一叢青草邊，若有所思，當然它不會想到“草間偷活”這幾個字。

齊劍南，一個甘于行走在人生邊沿的人，睹之未知又有何想。

田園般的生活，陶養了他質樸率真的心性，豈能言之陶養，是緣其心性使然，而讓他追尋走向田園般的生活。

因頻頻行走，今天舍離素履園而移師靜照堂的齊劍南，田園情結依然在心間，葆有的火種總有一天會再度燃旺。生活里的田園沒有了，藝術里的田園正在青翠著。

關于行走，唐三藏西域的艱辛跋涉，而有657部真經攜來傳世；徐霞客行走山川，而有《徐霞客游記》；余秋雨行走四方，首得《文化苦旅》。齊劍南行走，卻不為此，是在清享一份孤獨。那一次的峨眉山之行，他甩掉要陪的朋友，獨自攀援，路上數次有群猴襲擊，方圓幾十里不見一人，夜宿寒寺，次日又走，黑暗中抬頭見天邊的山頂有星在閃，這星吸引著他努力向上，這不僅僅是山上的接引寺之燈，這更是他藝術前程中理想的燈塔。

行走，也是尋求一種人生的自我突破，人生的，藝術的。

是的，齊劍南行走在人生的邊沿，其藝術卻已來到中心地帶。

高大的靜照堂里，上午的光線很好，我們捧茶對談。齊劍南說自己少和朋友交往，喜歡出則獨往獨來，在家則安享一份清靜。

賈平凹說：“塵世并不會輕易讓一個人孤獨的，群居需要一種平衡，嫉妒而引發的誹謗、扼殺、羞辱、打擊和迫害，你若不再脫穎，你將平凡，你將繼續走，走，終于使眾生無法趕超了，眾生就會向你歡呼和崇拜，尊你是神圣，神圣是真正的孤獨。”

行走在孤獨的路途者，齊劍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