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應該是插在花瓶里供人觀賞的靜物,而是蔓延在草原上隨風起舞的韻律。生命不是安排,而是追求,人生的意義也許永遠沒有答案,但也要盡情感受這種沒有答案的人生。——弗吉尼亞·伍爾夫
弗吉尼亞·伍爾夫,英國女作家、文學批評家和文學理論家,意識流文學代表人物,被譽為二十世紀現代主義與女性主義的先鋒。兩次世界大戰期間,她是倫敦文學界的核心人物,同時也是布盧姆茨伯里派的成員之一。最知名的小說包括《達洛維夫人》、《到燈塔去》、《雅各的房間》。她在小說中嘗試意識流的寫作方法,試圖去描繪在人們心底里的潛意識。她和當時的詹姆斯·喬伊斯,還有法國的普魯斯特等創作意識流文學作品的作家一起,把意識流文學推向世界,極大地影響了世界范圍內傳統的寫作手法,他們的出現成為了傳統文學和現代文學的一個分水嶺。
有一種說法,《奧蘭多》這一本書是作者的“親密女友”——女詩人薇塔.薩克維爾.韋斯特出走后作者思念至深而以她為原型寫的一部“世界上最長最動人的情書”。伍爾夫本人也曾在自己的日記中寫道:“······薇塔應該是奧蘭多,一個青年貴族······”然而,我想這本書最初的創作緣由應該并非僅止于此。《奧蘭多》是伍爾夫創作的一部最具夸張并帶有濃郁自傳色彩的小說,它集傳記、歷史、傳奇為一體,打破了小說與非小說的界限,以性別突變、時空穿越等特征,有意識地突出了從16世紀的男性到20世紀的女性奧蘭多的成功,揭示了伍爾夫的女性創作意識。伍爾夫運用“雙性同體”這種隱喻的寫作手法,借助奧蘭多奇異的變性,以達到她對男權社會的斥責。《奧蘭多》展現了她矛盾的多重人格,這也使作者壓抑的欲望得以宣泄。
伍爾夫把奧蘭多置于英國都鐸王朝以來的歷史變遷中加以塑造,其目的是再現英國人從近代社會到現在社會的生存狀況及個性特征。雖然這本書有一個核心原型,薇塔,但是不同的時期在奧蘭多身上也能找到其他的薩克維爾家族中對應的原型,例如:16歲的奧蘭多對應伊麗莎白時期文藝復興時1553年薩克維爾家族的托馬斯·薩克維爾,詩才橫溢,備受女王呵護;1616年,莎翁去世之年,奧蘭多的原型則包含了兩個薩克維爾家族的成員形象,變成了獨來獨往的雅各賓。這一時期,薩克維爾家族的理查德整日花天酒地,并無多少建樹。該階段的奧蘭多在性情上更貼近在家里操持生計撰寫日記的理查德夫人;詹姆一世時,出使君士坦丁堡的奧蘭多原型是同時期出使法國的愛德華·薩克維爾,他被查理一世封為男爵;1683年,王政復辟時期奧蘭多的原型是查爾斯·薩克維爾,此人被查理二世封為伯爵,他有著不俗的文學鑒賞力,而且熱心贊助了眾多文人墨客,也許伍爾夫正是看中了他這一點,將他化身為變形時刻的奧蘭多;1928年,故事結束的年份同時也是小說出版的年份,“這一年奧蘭多36歲,與其在此時期的原型,伍爾夫的密友薇塔·薩克維爾同歲,這個時期的奧蘭多與蒲柏、斯威夫特交友,在性情上與薇塔十分相近”。
從16歲奧蘭多的原型——薩克維爾家族祖屋諾爾堡的第一代擁有者托馬斯到36歲的奧蘭多原型——薇塔,薩克維爾家族的成員形象與歷史典故為《奧蘭多》提供了客觀的素材,并搭起文本的骨架,從而奠定了這部新傳記的基礎。
全書分為六個章節,作者自己并沒有為其命名,根據由其改編成的電影《美麗佳人歐蘭朵》以及我自己的理解為其找到了每部分發生的時代背景,并為其作了概括式提要:
第一章伊麗莎白、詹姆斯王時期:1600年,英格蘭“黃金時代”時期,主題“死亡”,奧蘭多原是一位貴族英俊少年,受伊麗莎白女王寵信進宮。1610年,冰凍期,大霜凍,,主題“愛”。遭棄于俄羅斯公主“薩沙”(最大打擊之一),在詹姆斯王統治期間失寵,隱居鄉間大宅,醉心文學,遭遇格林(最大打擊之二);
第二章查理一世:1650年,洪水,主題“詩歌”,放逐,后成為政績卓著的君士坦丁堡特使;
第三章安妮女王時代/查理二世:1700年,主 題“政治”,在君士坦丁堡發生叛亂當晚,與一舞女共度一夜,沉睡數日,醒來后竟變成女性之身——盡管容貌沒有絲毫改變。她遂脫離官職,混跡于吉普賽人之中,返回英國后躋身上流社會,與蒲伯、艾迪生等文豪結識;
第四章查理、喬治時期,1750年,哈里大公的求婚,英國古典主義時期;
第五章維多利亞時期:訂婚,主題“自然”;
第六章維多利亞女王時代/愛德華時代:1850,批判現實主義時期,主題“性”與“重生”,嫁給一位船長,懷孕生子。人到中年,她的詩作獲獎,文學理念與寫作技巧日臻成熟,精神也趨向完滿。從十六世紀伊麗莎白時代到一九二八年小說結束,奧蘭多的人生歷時了四百年。
在閱讀了弗吉尼亞·伍爾夫的《奧蘭多》并查閱了相關資料后發現,文學界對此部作品的研究方面十分廣泛,研究視角多有不同,由此也恰恰可以看出作者此部作品的非凡的文學鑒賞價值。就目前我個人收集到的資料來看,對《奧蘭多》 的研究涉及哲理思考、形式分析、性別研究和文化研究四個大的方面。
具體說來大致又可細分為下諸多小方面:分析哲學、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對真實和死亡的思考、陌生化理論、敘事結構和時間序列、笛福式的敘述方式、文學與歷史敘事、元歷史、新歷史主義、后現代主義敘事特征、烏托邦結局、新傳記、意識流手法、形式主義美學研究、體裁分析、批評(奇幻小說)、女性主義、女性寫作、女權主義、同性戀、雙性同體思想、雙性互補寫作、對男女兩性關系的探討、對男性中心的文學史敘述的質疑、對“時代精神”束縛女性創造力的反思、對個體“人”的身份追尋、與文化傳統對話、酷兒理論。涉及的意象有大橡樹、野鵝、狐貍薩莎等。由此可見這部作品思想內涵極為深厚。由于本篇為讀書報告而非文獻綜述,則不再將上述內容一一展開加以闡釋,只選擇感觸最深的方面結合收集到的資料談談個人所得與看法。
主題方面,法國女性主義評論盛行于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注重語言哲學的研究,認為無窮的可能性藏匿在“虛無”“缺席”“邊緣”“外圍”與“被壓抑”中。在菲勒斯中心社會中,男與女是二元對立的,男性代表正面價值,女性則被排除于中心之外,是用于證明男性價值的他者。男性為了保持父權制的統治體系,竭力維護二元對立,強調其中一方優于另一方。解構主義女性主義者們徹底批判了父權制二元對立思維、菲勒斯中心主義和理性中心主義,試圖粉碎二元對立,非此即彼的思維習慣。奧蘭多奇異的人生軌跡凸顯了性別二元對立的局限性。小說的第一句話已經體現了解構主義女性主義者的文風。伍爾夫用含糊、戲謔的口吻寫道:“他,這自然就表明了他的性別,雖說,其時的風氣對此有所掩飾,正朝梁上懸下的一顆摩爾人的頭顱劈刺過去。”少年奧蘭多正在進行的是文藝復興時代男性年輕貴族的典型進攻行為,然而,“雖說”引出的下一句話又似乎給他的男性氣質投下幾分質疑,預示了整篇小說的模糊特質。小說在許多性別身份問題上采取了解構的策略,對傳統的性別歸類法進行了嘲弄。同一個人身上往往存在著男女兩種特點,性別差異不再明顯,甚至變得可疑。男性奧蘭多是一個多愁善感、富于幻想、熱衷文學,帶有詩人氣質的人,成為女性后,男女兩性特點的混合更為明顯,她坦率大度,喜歡冒險,厭惡家務,勇敢活躍,然而又沒有男性的權力欲,善解人意,富于憐憫,容易落淚。
奧蘭多兼具男女兩性之特點,他/她所面臨的問題和看待這些問題的視角都是男女兩性的,由此給了男讀者理解女性的機會,也給了女讀者理解男性的機會,而相互理解恰恰是男女平等的基礎。
從文化角度來說,性別離不開社會文化的塑造。人們總是下意識地把自己固定在二元性別中的一方面,按照成規約束自己的思想和行為。法國女性主義學者克里斯蒂娃認為,文本作為一種意旨實踐,并不是要主體控制語言,而是使主體處于其權力網絡之中。主體無法固定化,不單是分裂的,還是一個發展中的主體。主體總是在發展的過程中,并且總是在其存在的語境中經受檢驗。流動的主體拒絕任何固定性別模式和身份。奧蘭多正是一個不斷變化發展中的主體,其社會性別隨著語境的交替而變化。與愛人謝爾相遇后,她慶幸自己成為一個真正的女人而流淚,還懷孕生子;但著男裝時,她便成為“某爵士”,與人決斗,當船長,甚至被傳聞與某女士私奔。在回英國的船上,她發現兩性都有著域外視野缺陷,頭腦中的兩性特質輪番交鋒,最后,在特定的語境下——極具男子氣概的船長的殷勤陪伴,返鄉的心潮澎湃,她女性的一面暫時占了上風。奧蘭多的女性身份,在隨后的社交活動如貴族聚會、晚餐及聽取男性的求婚這一系列行為中逐步確立。主體在適應環境,同時也在接受環境檢驗,在這個過程中,一些不適宜當下環境的因素被壓抑和覆蓋了。這一切充分體現了語境對主體的塑造作用。
伍爾芙認為,雙性同體是女性藝術創作的最佳心理狀態。每個人都受兩種力量制約,一種是男性的,一種是女性的,男性頭腦中女性的一面應該發揮作用,女性也應該與頭腦中男性的一面交流,兩種力量和諧共處才是正常和理想的狀態。“任何寫作者,念念不忘自己的性別都是致命的..必須成為男性化的女人或女性化的男人”。伍爾芙意識到了性別本質論的局限性,挑戰了以男性價值為中心的單一價值標準。
《奧蘭多》以詼諧諷刺的筆調,貫徹了伍爾芙的女性主義觀點,備受后世女性主義評論家的關注。通過《奧蘭多》的創作,伍爾芙得以從維多利亞時代女性的自我蔑視中解放出來,并在男性話語霸權的壓制下確立了女性作家的信心。她同時還認識到了單一性別牢籠的局限,這也促使她尋求男女兩性的共同解放。弗吉尼亞·伍爾芙在創作《奧蘭多》時在日記中寫下:“我差不多正用一種嘲諷的風格清晰明了地寫作《奧蘭多》,……但是必須小心地處理真實與異想的平衡。”因為如此,所以才需要奧蘭多慢慢找到生活的節拍, 走向雙性同體的最好的狀態。我無從猜度,弗吉尼亞設定奧蘭多的女性意識是從后天加以完善還是來自于天性。但是他身上的這種性別同合,男人的意識和女人的意識一定是在奧蘭多的大腦中掙扎地融合和斗爭過,時而此弱彼強,時而此強彼弱。但毫無疑問,這是一種收獲的過程,按照神話傳說,不管男女是被一劍劈開,還是女性是男性腹腔中的一塊肋骨,他們終于在奧蘭多身上找到了彼此,合二為一。也只有如此,男性與女性終于可以停止了壓迫、誤解、偏見和斗爭。小說中奧蘭多的成功,是弗吉尼亞推崇的“雙性同體”理論的體現。《奧蘭多》的特殊性在于通過人物性別變換中的體驗來體現這樣的思想。主人公作為同一主體而經歷性別變化,從而體驗了男女兩種不同的性別意識,也可以這么說,主人公先從男性意識出發體驗女性意識, 后來又從女性意識出發體驗男性意識。除此之外,《奧蘭多》中相當多的情節和性別融合思想還與她的文學以及美學認識緊密聯系著。弗吉尼亞數次強調單一的性別意識是阻礙藝術升華的大敵, 正是因為男性或者女性都分別由過多的男性意識或女性意識占據著,沒有辦法完整地全面地揭示心靈感知,所以才阻礙了藝術進入更高的一種境界。
手法方面,在標題的選取上,《奧蘭多》的后現代主義特征之一就是文類的模糊性。它究竟屬于傳記還是小說?這個問題自作品出版之后,就一直是評論家爭論的話題。就伍爾夫本人來說,她曾提到自己“只是因為好玩才稱之為傳記”。《奧蘭多》體現了伍爾夫在小說創作上的超前意識,在文類上模糊了小說和傳記之間的界限,在傳記寫作中融入伍爾夫一貫的實驗手法,為傳記寫作帶來了變革。伍爾芙不愧為20世紀最偉大的小說家之一,英國文壇的前衛開拓者之一,現代主義文學與女性主義潮流的先鋒。她大大地革新了英語語言。愛德華·摩根·福斯特稱她將英語“朝著光明的方向推進了一小步”。她在文學上的成就和創新性至今仍然產生著影響。
附注
[1]引自百度百科;
[2]出自王欣、李曉利 ,從女性邊緣化走向兩性交融——弗吉尼亞·伍爾夫《奧蘭多》“雙性同體”觀解讀,佳木斯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11,6,第29卷第2期;
[3]呂洪靈、蔡晨,花崗巖與彩虹的姻緣——伍爾夫的“新傳記”《奧蘭多——一部傳記》,外國文學研究,2011年第2期。
參考文獻:
[1]蔡芳,謝葆輝.從《奧蘭多》感悟伍爾夫小說創作的文脈:雙性同體觀.外語與外語教學.2005(12):32-34;
[2]李維屏.英美現代主義文學概觀.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88;
[3]何亞惠.“雙性同體”——伍爾夫的女性創作意識.徐州師范大學學報,2007,(1);
[4]呂洪靈.《奧蘭多》中的時代精神及雙性同體思想.外國文學研究,2002(1):63;
[5]弗吉尼亞·伍爾夫.《奧蘭多》.林燕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
[6]瞿世鏡.意識流小說家伍爾夫.上海文藝出版社,1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