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色空情是貫穿《紅樓夢》的字眼,對“空情說”進行了探討。
【關鍵詞】:《紅樓夢》;“空情說”
一、泛愛和至情
談情是《紅樓夢》的主要內容,首先要有情,才有“空情說”的出現。佛學中有“有情”一說,此“情”指的是“情識”,“有情”也就是“有情識”,指有情識的生物,即“眾生”,包括人類動物,天、鬼等佛家認為有情識的對象,以區別于無情感、無意識的金石草木山河等。佛學中講的“情”統稱“情識”,并非僅指親情、愛情。《紅樓夢》一書中描寫了大量的人間真情,作者的自述“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 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體現了一片癡情。并且通常認為《紅樓夢》中的情是形式各樣的,以情愛最為突出,這里所說的“空情”,就是指的這一種,并且情愛并不專指愛情,其包含范圍是廣泛的。尤其是以男主人公賈寶玉為代表,書中著重描寫了他與身邊女子的情愛故事。通過對整部書所傳達的意蘊來看,文中所描述的情愛,有著兩個特點,那就是泛愛和至情。
(一)賈寶玉的泛愛
泛愛并不一定就是情愛,但是顯然,泛愛是情愛的基礎。書中塑造的賈寶玉,是一個“癡情種”的形象,他“天生一段癡情”,身在女兒國中,對大觀園中的每個女兒都有情有義,上演了一幕幕情愛故事,因此把賈寶玉與眾女兒的情愛,總結為泛愛。
寶黛的愛情故事是最為人所稱道羨艷的,其悲涼的結局,也為人所嘆惋。賈寶玉最愛的是林黛玉,兩人是前世注定的緣分,所謂“木石前盟”。黛玉初進賈府,賈寶玉便說:“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可以說有一見鐘情的成分在里面。隨后兩人同住同吃,耳鬢廝磨,更為之間的愛情奠定了基礎。更為重要的是,賈寶玉和林黛玉之間的愛情,與傳統的才子佳人小說有著明顯的區別,并不是建立在男才女貌、功成名就、妻憑夫貴的基礎上,而是建立在志趣相投、人生理想相近、靈魂相契的基礎之上的。賈寶玉和林黛玉之間有著相同的人生價值觀,史湘云和薛寶釵都勸他讀書求取功名,只有林黛玉不說這種話,兩人的愛情是“知己”之愛。
如果說在《紅樓夢》中寶黛二人的愛情是主線,那么賈寶玉與其他女兒們之間的情愛就是其中的插曲,猶如珠花一般起到裝飾作用。在眾女兒中,薛寶釵是個聰慧的女子,才情與黛玉比肩,年紀不大卻沉穩老成,受到上上下下一片贊揚。文中塑造的薛寶釵,是一個“女夫子”的形象,符合封建社會和家庭中對女子的期望,卻不符合賈寶玉的心意。賈寶玉對她更多的是一種敬愛之情。特別是寶釵經常說一些勸取功名的話,是和賈寶玉的人生理想格格不入的,因此,賈寶玉沒有也不可能對寶釵產生愛情。寶釵為人寡言少笑,寶玉幾乎不和她玩笑打鬧,雖然對之有情,卻也無輕佻之行。
對史湘云,賈寶玉也并非沒有情意,書中有寶玉暗存金麒麟要給湘云的情節,但是史湘云性格豪爽,有話便說,且與薛寶釵一樣常勸寶玉功名之事,所以賈寶玉對湘云的感情不可能往更深了發展。
賈寶玉對家中的丫頭也是關懷備至,無等級觀念之分的,不甚講究主子與下人這種尊卑等級的禮節。其中寶玉與襲人的關系與別個不同,更為親厚。第六回“賈寶玉初試云雨情,劉姥姥一進榮國府”,與秦可卿夢中云雨歡會,不料為襲人察覺,因為寶玉“素喜襲人柔美嬌俏,遂強襲人同領警幻所訓云雨之事。”并偷試一番,“自此寶玉視襲人更與別個不同,襲人侍寶玉越發盡職。”可以說,襲人與寶玉由賈母的指定有名無份因為肉體的結合在感情上得到了提升。其他如齡官,玉釧兒,寶玉也與之交往丫頭如果有了過錯,寶玉也盡力幫忙開脫。至于賈寶玉與秦可卿和妙玉之間的情愛關系,歷來說法不一,但是也可以納入泛愛的范圍。除了對未婚少女,賈寶玉對家中已婚的婦女也沒有偏見之分,一樣的有情有義。對平兒和香菱,書中也有與之親近的情節。寶玉多方鐘情,對這些女子的愛,正是可以歸納為泛愛。
(二)情是“至情”
在寶玉看來,天下的女子都是鐘靈毓秀的,寶玉的多情源于此,寶玉的情愛也是源于此,賈寶玉和每個女兒的相處,都包含著寶玉的眷眷深情,即“心中夢中、意中念中、談笑中、哭泣中、幽思夢魂中、生生死死中悱惻纏綿、固結莫結之情。”涂瀛曰:“寶玉之情,人情也。為天地古今男女所共有之情,為古今男女所不能盡之情。”這個情的高度,唯有用“至情”可以形容。
在大觀園的小天地里,寶玉用自己特立獨行的方式以自己獨立特行的方式為世人上演了一出出動人的情愛故事。然而隨著外界事物對大觀園的破壞,隨著寶玉的出家,這塊凈土終于被封建世俗的洪流吞沒了,情愛故事的主角們各自飄零,“至情”最終淪為“空情”。
二、情愛的結果——“空情”
(一)“空情”的特點和表現——虛幻
“空情”之空,首先在于“虛幻”。從整部書來看,作者雖然是從現實出發,但是字里行間為讀者營造了一個美麗的幻境。“甄士隱”即為“真事隱”,賈雨村言”,說明故事本為無根之詞,近于荒唐,正是作者自題“滿紙荒唐言”。賈寶玉和林黛玉是前世的緣分,赤霞宮中的頑石(神瑛侍者)與絳珠仙草的“風流公案”,為了了結這段公案,被一僧一道帶到人間,至此,完成了“因空見色”的轉換。他們的前世故事發生在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紅樓夢》中出現的所有女兒們,也是在“太虛幻境”掛有名號。其次,頑石被投胎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詩禮簪纓之族”的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后,也就意味著風流孽債的償報。
賈寶玉和林黛玉是書中的情愛主線,最終林黛玉焚稿斷癡情,接著“苦絳珠魂歸離恨天,病神瑛淚灑相思地”,寶玉大婚,黛玉亡故,將故事的悲劇性渲染得淋漓盡致。寶黛的這段愛戀,以林黛玉含恨離世為結局,是愛情的一大悲劇,也是人間的一大悲劇,這段情,最后是歸于空的。
那么和寶玉成婚的寶釵呢,她的結局也不比黛玉好,雖然與寶玉結婚,但是隨著寶玉的出家,這段愛情也沒能逃出虛幻的結局。
其實從寶玉出家開始,情愛的主體也就不復存在,也意味著,整部書中所有與寶玉相關的情愛故事都最終走向空幻的結局,與寶玉有聯系的女兒們,失去了大觀園這個庇護情愛的樂園,大觀園內“千紅一窟,萬艷同悲”,死的死,走的走,不復往日熱鬧,只見無限凄涼。黛玉離恨而亡,寶釵孤獨一生,諸如此類的情愛故事,無一不是虛幻的結局。死了的晴雯和金釧,就算與寶玉關系最親密的襲人,最終卻改嫁蔣玉菡,誰料公子無緣。另外還有秦可卿和妙玉,也是沒能逃脫死亡的命運。給人以一種萬事皆空、色即是空的傷感。
(二)寄托作者的情愛理想
“情”在書中被大寫了。可是即使這樣,大寫的“情”最終又歸于空幻。一方面是對宗教的皈依,另一方面是借由頑石歷經紅塵,后又回歸青埂峰下,經歷了“空—色—情—色—空”的過程,其“空”是必然結局,從中譜寫一曲曲愛情的悲歌。愛情歸于幻滅,“至情”遭到荼毒,作者無疑是痛苦的。
從“空幻”的結局也可以反映出作者的情愛理想。作者一開始是對情愛抱有理想的,聯系作者的生活經歷來看,作者經歷了封建大家庭的衰落,對人情冷暖和世態炎涼有著超于常人的體會。按照索引派的觀點,賈寶玉一定程度上是作者的化身和寄托,隨著家庭的衰落,人生大起大落。一切的理想都走向幻滅。“至情”在當時的封建制度下是難以存活的,除了幻滅別無他路。湯顯祖的《牡丹亭》也歌頌“至情”,《紅樓夢》與之不同的是,柳夢梅對杜麗娘慕色而生愛,杜柳在經歷了虛幻和生死后,走向了現實,賈寶玉卻是歷經紅塵之后,走向了太虛幻境。所謂情即是幻,幻即是情,自己心中所向往的至情在現實世界中不能實現,只能是走向棄世的結局。這個結局不僅是作者對現實的抗爭,也是大悲大痛之后的大徹大悟。
三、結語
“因空見色,由色生情,傳情入色,自色悟空”四句,被認為是對《紅樓夢》主旨的概括,也是理解《紅樓夢》思想的關鍵。《紅樓夢》重在寫情,大力批判現實,歌頌至情。“空幻”的結局是作者對現實的清醒認識,也是對現實的超脫。“空情”仍然是把情的意義進行大寫,但是并不等于“虛無”,而是人生的大智慧,是對生命意識的思考以及對人生和生命的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