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布封和曹丕的文學風格論

一、風格傳統(tǒng)

在中國，“風格”一詞，最早是晉代葛洪提出來的，起初的意思是指人的風神品格。北齊時候的顏之推，把“風格”一詞借入到文學中來。三國時期，著名的文論家曹丕提出了他的“文氣說”，在《典論·論文》中他寫到，“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強而致?！盵1]他的“文氣說”，強調(diào)了作品風格中的作者主觀因素的重要地位。劉勰在《文心雕龍·體性》篇中指出：“才有庸俊，氣有剛柔”“吐納英華，莫非情性”。宋代的蘇轍也對文學風格有過論述，相比前人，蘇轍更加重視風格中后天的可培養(yǎng)性，他認為“以為文者，氣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學而能，氣可以養(yǎng)而致”。清代劉大櫆在《論文偶記》提出了“神氣說”，又進一步發(fā)展了風格論。

西方最早對風格進行論述的是亞里士多德，他在《修辭學》中指出：“語言的準確性，是優(yōu)良風格的基礎”，而“優(yōu)良風格必須清楚明白”。賀拉斯在《詩藝》中認為“統(tǒng)一、一致”是構成風格的重要形式。到18世紀，布封的“風格即人”引起了很大的關注，西方開始注意到文學風格與創(chuàng)作主體的不可分。19世紀文論家們對文學風格的論述比布封更加細致。歌德說風格就是作家“內(nèi)心生活的準確標志”。雪萊認為風格不僅僅“在文字上別出心裁”，而是更加高級的“用極其明朗而適當?shù)恼Z言”表達出“我的思想”。別林斯基和左拉則把注意力放到了不同作家不同的創(chuàng)作個性上，。別林斯基指出風格是“思想的浮雕”，“表現(xiàn)著整個人”，認為風格是作家在作品的“思想和形式密切融匯中按下自己個性和精神獨特性的印記”。左拉也認為：“沒有個性表現(xiàn)”，其作品就“永遠落于平庸”。

二、時代背景

曹丕與布封生活的時間雖然不同，但卻是各自歷史上的思想轉型期。東漢末年連年戰(zhàn)亂，儒家思想的道德觀已不能實現(xiàn)，逐步走向衰微。玄學日趨流行，人們在短暫的逍遙中尋求自我價值，湯用彤說：“魏晉人生觀之新型，其期望在超世之理想，其追求者為玄遠之絕對，而遺資生之相對。從哲理上來說，所在亦欲探求玄遠之世界，脫離塵世之苦海，探得生存之奧秘?！盵2]

反觀17、18世紀，啟蒙時代是人性覺醒的真正時期。啟蒙運動從根本上消除了基督教二元論的超驗自然狀態(tài)，力求建立內(nèi)在于理性的關于世界的觀念論解釋。隨著自然科學的發(fā)展宗教意識減弱，人類自我意識的增強。布封的《論風格》著重探討了文學風格與作者的關系，并且強調(diào)作家的思想是風格形成的決定性因素，注重“人”的作用與價值順應了啟蒙時代的主旋律。

三、二人風格論中的異同

1 風格的雄健

曹丕在《典論 論文》中表示“王粲長于辭賦，徐干時有齊氣，然粲之匹也。如粲之《初征》、《登樓》、《槐賦》、《征思》，干之《玄猿》、《漏卮》、《圓扇》、《橘賦》，雖張、蔡不過也，然于他文未能稱是。琳、瑀之章表書記，今之雋也。應瑒和而不壯;劉楨壯而不密。孔融體氣高妙，有過人者;然不能持論，理不勝辭;至于雜以嘲戲;及其所善，揚、班儔也?！盵3]曹丕還把氣分為清濁，清氣-剛健的文風，濁氣-迂緩沉郁的文風。

布封針對當時文壇綺麗的風氣指出：如果作者把他的思想嚴密地貫穿起來，如果他把思想排列得緊湊，他的風格就變得堅實，遒勁而簡練;如果他讓他的思想慢吞吞地互相承繼著，只利用一些語詞把它們聯(lián)接起來，則不論詞句如何漂亮，風格確實冗散的，松懈的，拖沓的。”他甚至在法蘭西學院的入院演講上表示“作者在文章里把這種淺薄的、浮華的才調(diào)放的愈多，則文章就愈少筋骨，愈少光明，愈少熱力，也愈沒有風格?！盵4]

二人都推崇雄健的文風，但出發(fā)點并不相同。魏晉時局給建安文人提供了機會，他們渴望建功立業(yè)，這使他們的文章慷慨、高昂;可混亂時代造成的人生悲涼無常之感也充斥在他們的作品中，曹丕推崇的審美是順應時代的。而布封提出的遒勁、堅實的風格主要是針對當時流行浮華綺麗文風的文壇提出的，實際上是對作家思想，品性的強調(diào)，他顯然認為遒勁的文風更能體現(xiàn)作家的思想內(nèi)涵。一味的追求形式上的珍奇定將影響作品的思想性。

2 創(chuàng)作天才論

“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強而致。譬如音樂，典度雖均，節(jié)奏同檢，至于引氣不齊，巧拙有素。雖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5]曹丕認為“氣”是一種先天的氣質(zhì)，是不可能傳授和學習的，這個觀點肯定了不同作家有不同文風的先天來源，承認了創(chuàng)作中天才的重要。

布封同樣看到了天才的重要作用：“憑著天才的力量，作者可以看到全部的意思，這些意思不論是概括的或是個別的，都能以真正應有的角度呈現(xiàn)在他的眼前?！盵6]天才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成為重要的環(huán)節(jié)，“規(guī)則不能代替天才;如果沒有天才，規(guī)則是無用的?！?/p>

布封的全面之處在于，在肯定了天才重要性的同時也認識到后天努力的重要性，他說“憑天才的最初一下努力就能滲透整個題目，那是很罕見的事;就是在經(jīng)過許多思索之后，能掌握題材的全部關系也還是很少有的。因此，揣摩題目，應該不厭其煩;這是使作者充實、擴張并提高他的唯一方法?！盵7]

3 風格與形式

曹丕在《典論 論文》里對不同的文體進行了說明：“夫文本同而末異，蓋奏議宜雅，書論宜理，銘誄尚實，詩賦欲麗。此四科不同，故能之者偏也;唯通才能備其體?！痹诓茇Э磥碜髡呦忍斓臍飧饔胁煌?，所以在選擇文體時也有不同，毫無疑問文體是為了作家表達思想服務的。

布封論述文學形式則相對細致復雜?！帮L格即人”強調(diào)作品的風格是作家思想感情的表現(xiàn)形式，好的風格以好的思想為根基，但不等于有了好的思想就有好的風格，因為在文章創(chuàng)作時涉及的因素還有很多。布封也注意作品結構，他認為好結構的前提就是在創(chuàng)作前把握整體的藝術構思“就是由于缺乏計劃，由于對對象想的不夠，一個才智之士感到處處為難，不知道從哪里下筆。他同時想到許許多多的意思，卻因為他既沒有拿這些東西互相比較，又沒有分別他們從屬關系，他毫無標準來決定取舍;因而他就停留在糊里糊涂、不知所措的境地?！?/p>

曹丕與布封分屬不同文化、時代。他們思想的交叉具有其深刻的意義。兩位為各自時代明確了創(chuàng)作主體的地位，是承前啟后的人物，值得我們研究。

注釋：

[1]郭紹虞《中國歷代文論選》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9年版 60頁

[2]湯用彤：《理學.佛學。玄學》317頁 北京 北京大學出版社 1991.

[3]郭紹虞《中國歷代文論選》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9年版 60頁

[4]伍蠡甫《西方文藝理論名著選編》 北京大學出版社 1998年 217 、220頁

[5]郭紹虞《中國歷代文論選》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9年版 60頁

[6]伍蠡甫《西方文藝理論名著選編》 北京大學出版社 1998年 218頁

[7]同上

參考文獻：

[1]郭紹虞《中國歷代文論選》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9年版

[2] 伍蠡甫《西方文藝理論名著選編》 北京大學出版社 1998年

[3] 彌爾頓著 朱維之譯 《失樂園》上海譯文出版社 1984 年版

[4]湯用彤：《理學.佛學.玄學》317頁 北京 北京大學出版社 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