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集體記憶是文化認同的前提,文化認同的研究當今學界一直存在著三種重點和兩種取向,而集體記憶所依賴的事實基礎,為集體記憶架構提供了指引情感與敘事方向。集體記憶作為一種被建構的活動,其中展示出的某些群體無意識和社會深層結構都為族群的文化認同研究提供了一種新的視角和路徑。其中博物館作為記憶的載體與媒介,制造著記憶的生成、塑造和延續三維度,并強化相關參與群體的文化與認同。
【關鍵詞】:集體記憶;文化認同;博物館;美斯樂
蘇珊克蘭曾經說過:“博物館不只是文化機構或是藏品的展示地, 它們是個體認同與集體認同、記憶與歷史、信息與知識生產互動的場所。”陳燮君認為:“博物館的記憶是歷史的明鏡和現實的啟迪。” 厄恩斯特則指出, 博物館學是關注作為集體記憶的文化要素的學科。縱觀當今學界還是公共領域的討論,博物館與記憶的緊密關聯程度顯而易見[1]。筆者于2016年1月來到了泰北美斯樂村,那里居住著大量的云南籍華人。本文旨在以美斯樂泰北義民文史館為集體記憶載體,從集體記憶這一路徑去探尋和研究文化認同。
(一)集體記憶
集體記憶作為一個學術概念在如今的學界已經得到成體系的分析與解讀,這個概念最初源于法國學者哈布瓦赫在《論集體記憶》中的闡釋。哈布瓦赫將記憶視為社會的產物,認為—切記憶只有在一定的社會環境與機制下才會得到產生與延續。哈布瓦赫將這類記憶稱為“集體記憶”[2],重點在于強調記憶的社會性。他同時指出,集體記憶之所以能夠得以形成和延續,一個主要因素是這樣的“歷史知識”是一代代相傳下去,不定的重復。在這樣的重復過程中,對于個人和族群的自我認同形塑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一個族群通過分享共同的回憶,能夠獲得深厚和堅韌的集體歸屬感和認同感,這樣的歸屬感和認同感同時進一步塑造著一個穩定的集體和社區[3]。哈布瓦赫的集體記憶概念及理論從根本上讓記憶與集體的勾連成為可能,同時,這種群體層面的記憶必然要在一定的空間維度中創造、延續、再生。在現代社會,隨著傳統意義的有機共同體被機械共同體所替代,一個社區群體所依賴的記憶環境逐漸消亡。大寫的歷史以一種權威式的話語模式將發生在過去的信息固定下來,而曾經鮮活的“記憶”即凝結在曾經族群精神層面中的詩史、神話、故事、傳說等,在現代性的進程中逐漸失去了其賴以生存的土壤,被主流文明所邊緣化。在這樣的背景下,承載記憶的載體也發生了轉型。揚·阿斯曼在其《文化記憶》中,將傳統的、有機的記憶空間稱為“記憶環境”,將現代的、機械的記憶空間稱為“記憶場所”[4]。西方的博物館起步于文藝復興時期,其最初的目的主要用于審美情趣。隨著歷史的發展,西方博物館主要的作用也由原來的審美情趣變為以文化認同為核心的公眾教育。現代國家的博物館在現代越來越多的成為國家主流價值觀的傳播平臺,有些甚至還承載著國家意識形態,塑造著一個民族國家的自身文化歸屬與認同。一個博物館的建成其本身就蘊含特定的過程與機制,筆者通過對美斯樂泰北義民文史館的田野調查經歷,描述并闡釋作為承載記憶場所如何喚起與建構集體記憶的。
(二)展品、敘事與集體記憶
本文中博物館的展品是博物館構成的基本要素,即物理狀態的展品本身,其概念不涉及展品擺放位置、燈光照射方式等一切展示因素的。這些展品的存在構成了記憶的基本要素。參觀者在觀看展品的同時,會與展品進行互動交流和對話。不同的個體和群體,從同一展品處得到的信息也大相徑庭, 因為不同的參與者自身經歷不同。所持有的歷史情感也不一樣,最終呈現在視覺里的意義也不同。
這種差異尤其體現在對富有爭議性的歷史事件的記憶。美斯樂位于泰國北部清萊府,是華人聚集村落,其中大部分華人是國民黨93師官兵及其后代,此外這里還居住了五個少數民族。美斯樂泰北義民文史館于2004年建成,其位置于美斯樂村以南不遠處。文史館是中式建筑,院內右廂房主要展示了93師作為雇傭軍幫泰國政府攻打泰國北部地方游擊武裝的戰爭歷史,以及美斯樂的建設歷史,左廂是辦公室和圖書館,正中是相當于忠烈祠的一個大殿,祭奉著段希文等幾位高官。鑒于93軍及其后代已歸化為泰皇的臣民,不適宜夸耀自己的幾十年戰史,所以館名叫“文史館”。筆者在美斯樂的泰北義民史館《泰北義民文史館志》中看到了有關于美斯樂華人歷史的記載。據資是這樣表述的,1949年,中國解放戰爭結束后,國民黨敗退臺灣,在云南省留下兩支殘余部隊,分別是李彌的第8 軍和26軍,共兩萬多人進入緬甸境內。在聯合國斡旋之下,美國、泰國協助安排國民黨殘部先后進行兩次撤臺遷移,剩余兵力經過和緬甸軍隊的對峙后,轉入泰國北部境內。祖籍云南省宜良的原國民黨殘軍第五軍軍長段希文“看到美斯樂進可攻、退可守的險要地勢,于1962年轉到此地定居”,[5]一直等待機會重回家鄉。之后,“泰、緬政府只好與93師言和。泰國政府表示愿意提供一片地區供93師定居,但不得離開圈地,93師必須作為雇傭軍幫泰國政府攻打游擊隊,以消除內亂。1971年在國民黨殘軍歸順后,泰國政府就在美斯樂設立自治區,行政級別為鄉,下轄13個村莊,鄉公所和鄉議會位于美斯樂村,即為鄉行政中心。泰國總理江薩·差瑪南任職期間(1977——1980年)正式改名為和平村。
博物館在塑造集體記憶的機制不僅依賴單個展品的物質存在,更取決于其將諸多展品搜集、整理、展示的方式。更具體一些,對展品的講述,對參觀者的引導,對歷史的再現,是博物館最具力量的話語建構方式[6]。如何將這些凌亂的信息剪輯、編撰,如何從這些表面上毫不相干的展品信息中凝練、構建出一套成體系的主題,需要靠敘事,這是一個博物館建構集體記憶的能力基礎。
集體記憶是有具有建構性的,記憶不等于客觀的歷史事實。博物館的作用是作為記憶媒介,它其中的展品陳列、展示手法、敘述模式、文字說明等展示活動, 都無不體現一種“建構性”。如何選擇合適的展品,將其用適合的表達邏輯進行有效的展示,這是博物館塑造記憶的重要途徑。任何博物館所展示出來的歷史都不是客觀的歷史史實,參與者可以從其中看出一種歷史編纂邏輯,從中可以體會到一種歷史敘述話語。這樣的歷史編纂并非貶義,因為現代博物館最主要的意義在于激發文化認同,傳播一種被某個些群體所認可的權威話語。所以, 大多數博物館都會設置特定的參觀者引導路線,以某種固定的邏輯表達博物館所要表達的主題。參與者在空間的移動和轉換,就好比一種儀式過程。參與到此儀式者經過設定好的歷史敘事,接觸和體驗一套標準范式的歷史觀和價值觀。
(三)小結
博物館是記憶的場所,是話語建構爭奪的空間。博物館的意義并非完整客觀的重現歷史,而是通過對零散的歷史信息的搜集和系統化,向觀眾呈現一種依照一定的歷史邏輯進行編纂的話語體系。這種話語體系所表達和“再現”的是博物館設計力圖構建的一套價值論述。通過博物館的展品、敘事,及其建設的過程,也是集體記憶構建的過程,不同個體和群體都能夠參與到記憶的溝通、共享、塑造和再現。在這個過程中,個體或群體的歸屬感和認同感得到強化,這也是博物館塑造記憶的核心機制。
注釋:
[1]燕海鳴.博物館與集體記憶[J].中國博物館.2013(5):14-18
[2]莫里斯·哈布瓦赫.論集體記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37
[3]查爾斯·泰勒.自我的根源:現代認同的形成[M].北京:譯林出版社. 2001:35-37
[4]揚·阿斯曼.文化記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56
[5]黃昏章.寬容與融合:泰國華人爭取生存發展問題的思考[J].八桂僑刊.2007(9):14
[6]燕海鳴.博物館與集體記憶[J].中國博物館.2013(5):1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