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在魏晉南北朝以前,風、雨、霜、雪等在內的自然氣象意象僅僅作為輔助意象出現在詩歌中,一直到魏晉南北朝時期詠物詩發展以后才開始作為獨立的審美意象出現,南朝氣象詠物詩的大量涌現對詩歌的題材選擇、創作方式以及藝術技巧等各方面都有著極大的推動。氣象詠物詩的創作所積累的豐富的藝術技巧值得我們進一步研究。
【關鍵詞】:南朝;氣象;詠物詩
1、南朝氣象詩歌的發源
在《詩經》中有許多關于氣象現象的描寫,如《詩經·邶風·凱風》:“凱風自南,吹彼棘心”,《詩經·召南·殷其雷》中甚至還出現了描寫雷電的現象:“殷其雷,在南山之陽”。從先秦到兩漢,詩歌經歷了漫長的創作積淀,人們對詩歌的審美意識形成了固定的模式,如滿月象征了團圓,楊柳意味著送別,枯葉代表衰亡……這樣慣性的思維讓創作局限于一定的范圍,而容易忽視客觀事物本身所具有的審美價值。直到魏晉南北朝詠物詩的興起,才開始打破這一規律。人們開始了對客觀事物外在的獨立審美趣味的探索,出現了眾多專門描寫風、雨、云、雪等自然氣象現象的作品。王夫之《姜齋詩話》云:“詠物詩,齊梁始多有之。”可見南朝詠物詩大盛也得到后世的承認。
下表是從逯欽立先生輯校的《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對南朝及魏晉時期詠物詩、山水詩以及氣象詠物詩做的粗略統計。
魏晉南北朝詩歌統計表
類別
朝代 魏 兩晉 宋 齊 梁 陳
詠物詩 40 60 40 62 288 80
山水詩 3 60 88 62 154 48
氣象詠物詩 2 5 18 6 63 19
從表中的變化大致可以看出,氣象詠物詩是隨著山水詩和詠物詩的發展而變化的,并于梁朝時期達到鼎盛。
2、氣象詠物詩的藝術特色
南朝時期的詠物詩不管是月露風雨、江河湖海、草木花卉等皆可采擷入詩。如《詠燈籠詩》、《詠簾詩》、《詠鏡詩》,豐富的題材創作表明南朝詩人們廣泛的涉獵程度。 其次氣象詩歌中對感官的描寫十分細膩。如何遜的《詠春風》云“可聞不可見,能重復能輕。鏡前飄落粉,琴上響馀聲。”寫春風的輕柔,雖不可見,但妝臺前飄落的脂粉和被撥動的琴音這些細微的變化仍然能讓人感受著它的存在。作者將視覺和聽覺器官效果相結合的描寫讓原本無影無形的“春風”被刻畫得有聲有色。蕭繹《詠細雨》:“風輕不動葉,細雨未沾衣。入樓如霧上,拂馬似塵飛。”全詩運用視覺和觸覺感官感受和遠近對比視角的不同,來寫這場若有若無的細雨。作者將細雨如煙似霧的特點傳達出來。“竟陵八友”之一的沈約也有氣象詩歌《庭雨應詔詩》:“非煙復非云,如絲復如霧。霢霂裁欲垂,霏微不能注。雖無千斤質,聊為一辰趣。”雖無雨字卻寫雨,將雨形容得輕柔如絲亦如霧。詩句清新怡人,不僅運用了他所擅長的格調,還從視覺和觸覺上給人優美的感受。
風、霜、雨、雪等自然氣象常常是無色無具體的形狀的,所以在吟詠客觀事物時詩人們總是盡最大努力的調動感官對事物進行感知。如在詩歌上主張“放蕩”的梁簡文帝蕭綱,他的氣象詩就顯得不拘一格。《賦得入階雨》:“細雨階前入,灑砌復沾帷。漬花枝覺重,濕鳥羽飛遲。儻令斜日照,并欲似游絲。”這是細雨來時他所看到的動物植物們所受到的影響,“游絲”則寫出了細雨之“細”、“密”,“覺重”和“飛遲”則從感官上寫出雨勢的大小,詩人從視覺、聽覺、觸覺多角度的描寫讓讀者與之產生共鳴。南朝名流王韶之的《詠雪離合詩》云“霰先集兮雪乃零,散輝素兮被檐庭。曲室寒兮朔風厲,州陸涸兮群籟鳴。”詩人先從視覺入手由近及遠,最后將眼前的氣象景觀編織成一幅和諧宏大的圖畫。南朝詩歌中關于感官描寫的例子比比皆是,正是因為風、雨、霜、雪、露等氣象意象的獨特性使得在這類詩歌中以感官效果切入的描寫方式成為最為直接和最能產生聯想的創作手法,這也成為了氣象詩歌創作的一大傳統。
南朝詩人們在吟詠瑣碎的生活場景時往往使用大量的比喻、擬人、夸張等多種修辭手法。如“永明體”代表詩人吳均《詠雪詩》云:“雪逐春風來,過集巫山野。”詩人將風擬人化,用“逐”使全詩突然鮮活起來,給人你追我趕的動感。蕭綱的《詠風詩》云:“飄飖散芳勢,泛漾下蓬萊。傳涼入鏤檻,發氣滿瑤臺。”寫風不見風,風吹散花瓣,讓水泛起漣漪,帶來陣陣涼意,又將芳香送入了亭臺。又如庾肩吾《詠雪花詩》云:“飛花灑庭樹,凝瑛結井泉。寒光晦八極,同云暗九天。”詩人用“八極”、“九天”的夸張描寫來表明氣候的寒冷和云層的厚重。“傳統派”詩人裴子野則采用了更多的創作技法,《詠雪詩》云:“飄飖千里雪,倏忽度龍沙。從云合且散,因風卷復斜。拂草如連碟,落樹似飛花。若贈離居者,折以代瑤華。”把落雪比作翩翩起舞的蝴蝶,又比作飛花。然后從屈原的“折疏麻兮瑤華,將以遺兮離居”得到靈感,化典入詩,全詩想象豐富而獨特。氣象類詩歌的變化萬千讓詩人的思緒可以不受拘束,創作上隨心所欲,而南朝詩人追求的字句斟酌,精致的技法都可以運用其中,可見氣象詩歌的創作在技法上的豐富性和自由性。
自然界的氣象本是無形無色的客觀事物,但南朝的詩人們在詩歌中卻賦予了它們豐富的色彩。葉燮《原詩》:“六朝之詩,始知烘染設色,微分濃淡,而遠近層次,尚在形似意想間,猶為顯然分明也。”[14]如鮑照《喜雨詩》:“驚雷鳴桂渚,回涓流玉堂。珍木抽翠條,炎卉濯朱芳。”使用搭配色彩詞,不但可以將眼前的事物動態變化凸顯出來,還能使整首詩色彩具有流動性,詩中的“翠條”、“朱芳”是紅花綠葉的經典搭配,構成了明亮對比和諧的畫面。徐孝嗣《白雪歌》:“風閨晚翻靄,月殿夜凝明。愿君早流眄,無令春草生。”本是吟詠晚冬白雪,卻以紅色的晚霞映襯白雪進行對比描寫。紅白相對令人賞心悅目。有“小謝”之稱的謝眺在《詠風詩》中寫到:“徘徊發紅萼,葳蕤動綠葹。垂楊低復舉,新萍合且離。”吟詠風引起的各種變化。這里的“紅”代指花朵,“綠”代指枝葉,綠色是生命的顏色,富有生機與活力。紅綠反差強烈,詩人通過描寫風過時花草楊柳輕松搖曳的姿態,把本無形的風表現得富有動態美。
南朝詩人們注重錘煉字句的特點使不僅能更加生動地描摹客觀事物的微妙變化,還進一步加深了氣象類詩歌的藝術性。而氣象詠物詩無論是題材、創作方式以及語言追求等方面, 都如“草蛇灰線,伏延千里”般對后世詠物詩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這一點卻經常被我們忽略,氣象文學沒有被作為一個完整的概念提出和研究,而它對中國古代文學的影響有待于進一步的發掘。
參考文獻:
[1]杜若明.詩經[M].北京:華夏出版社,1998.
[2](清)王夫之著.戴鴻森箋注.姜齋詩話[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2.
[3]逯欽立輯.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M].北京:中華書局,1988.
[4](清)葉燮.原詩[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