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

【摘要】：日本國民作家夏目漱石是日本有名的小說家、評論家以及英文學者，本名為夏目金之助，代表作品有《我是貓》、《明暗》、《過了春分時節》等，在日本近代文學史上享有很高的地位，被稱為“國民大作家”。本文選自夏目漱石1909年收錄在“朝日新聞”的《永日小品》，原名為《泥棒》，講述一家人在新年將近時遭遇小偷和服帶子的趣事，語言活潑詼諧，是一篇可讀性與文學性都較強的小品文。

【關鍵詞】：小偷;夏目漱石;小品文

夜漸漸深了，我準備回屋休息，走到隔壁房間時，被爐被炙烤的熱氣迎面撲來。我擔心被爐里的火力太大，從洗手間回來時特意叮囑妻子要多注意。回書房時時鐘已指向十一點，睡下不久我就像往常一樣進入了夢鄉。屋外既沒有寒冬的風聲，也沒有火警鐘的報警聲。整個世界就像睡著了一樣安靜，我也在一片安詳中沉沉睡去。

就在我睡意正酣時，忽然被一陣女人的哭聲驚醒。迷迷糊糊中我聽出這是家里那個叫望代的女仆人的聲音。這個女仆人生性膽小，只要一驚慌就會哭。前幾日給家里的嬰兒洗澡，孩子被熱氣嗆著，身體痙攣，她來說的時候哭了整整有五分鐘。那是我第一次聽她的哭聲。此時她正抽泣著說著什么，語速很快，像在哭訴，又像在勸說，還像在賠罪，語氣中充滿了悲傷，乍一聽讓人覺得她是死了情人。總之，絕對不是那種普通人在感到驚訝時所發出的聲音。

哭聲應該是從隔壁妻子房間傳出來的。我被這奇怪的哭聲吵醒了，睜開眼睛朦朧中感到有火光從屋外透過隔扇照進書房，“難道著火了？”我心里一驚，猛地從床上跳起來“嘎吱”一聲拉開貼著花紋紙的隔扇門。

我仿佛已經看到翻倒的被爐、燒焦的棉被和正冒著滾滾濃煙燃燒著的榻榻米。然而推開門后，我看到屋里的場景是：煤油燈照常亮著，妻子和孩子也像往常一樣安靜地睡著，被爐也依然在白天的位置。屋里的所有陳設都和我在睡前看到的一模一樣，一切顯得既溫暖又祥和。只是女仆人在妻子的床邊哭著。

只見她給妻子掖著被角，嘴里連珠炮似的說著。妻子在一旁聽著，撲棱撲棱地眨著眼，絲毫沒有要從床上起來的意思。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呆呆地站在門口環視四周時，突然聽到從女仆人的哭腔聲中蹦出“小偷”兩個字，我頓時覺得所有疑惑都解開了，大叫道：“什么？”，飛快地穿過妻子房間，一個箭步沖到隔壁房間。只見房間一片漆黑，隔壁廚房的一扇擋雨窗開著，皎潔的月光直照到了房門口。我看著照進房間的清冷月光，不禁打了個寒戰。我光著腳走過鋪著地板的房間來到廚房洗碗池旁，環視四周，周圍一片寂靜，沒有任何動靜。放眼向外望去，除了月光什么都沒有，我就此打住，沒有再走出屋外去查看的心情。

我回到妻子房間，對她說：“小偷已經跑了，放心吧，什么東西也沒丟。”妻子這時終于起來了。她一句話也沒說，端起煤油燈來到那間漆黑的屋子，將煤油燈往柜子上一照，赫然看見柜門被卸掉，抽屜也像是被人翻過就那樣大敞著。她看著我，說道：“還是被偷了。”我此時終于意識到小偷已經偷完東西跑了，才知道自己剛才有多愚蠢。我往旁邊看了看，在一旁哭著的女仆人的被子已經被收起來了，枕頭旁還疊放著兩個柜子，給醫生的年末謝禮錢就放在上面這個柜子里，我趕忙讓妻子檢查柜子，發現柜子也沒有被人動過的痕跡。應該是女仆人哭著跑到廊檐，小偷怕被發現無奈之下偷到一半就跑掉了。

由于晚上這場不大不小的騷動，第二天我比平常起得晚了些。洗漱罷，吃過早飯，看到女仆人們又在廚房議論紛紛，有的說發現了小偷的腳印，有的又說沒看到之類的，我聽見嫌麻煩，就回書房了。回書房約摸不到十分鐘的樣子，門口突然傳來一聲“打擾了！”，聲音渾厚有力。廚房被女仆人們圍著，過不去，我只得繞道走出門去看。走到外面才知道是一個巡警過來調查了，他站在格子門前，看到我過來笑著說：“聽說你家遭小偷了啊！”接著又問道：“晚上門窗有沒有關好？”我回答說：“門窗不是很牢固。”“那就沒辦法了，門窗不牢，小偷想從哪兒進就從哪兒進。以后必須把每扇擋雨窗都用釘子釘牢靠了。”我在一旁不停地附和道“好的好的”。但聽他這么一說，心里卻總覺得似乎做錯事的不是小偷，而是我這個看管不嚴的主人。

巡警隨后來到廚房勘察，看到妻子在，便又逮住她問都丟了哪些東西，他好記錄下來。他一邊記，一邊念道：“一條花緞子的圓腰帶······”緊接著又說：“圓腰帶是什么東西？直接寫圓腰帶不知道別人能不能看懂，好吧，一條花緞子的圓腰帶，還有呢？”

在一旁的女仆人禁不住偷偷笑了。巡查對于圓腰帶、雙面腰帶之類的東西一竅不通。不只女仆人覺得好笑，我也覺得這個巡查頭腦簡單，人還挺有趣。終于，失竊物品清單寫完了，一共十件，每件下面都寫著價格。“加起來一共是一百五十日元，對吧。”巡查最后確認了一遍后才離開。

午飯過后刑警來了。他進屋后四處巡視了一番，看到木桶里立著蠟燭便問是做什么的，就連廚房里的小木桶都檢查了一遍。后來刑警說給想喝茶，我就邀請他到向陽的茶室一邊說話一邊喝茶。

據刑警分析，昨晚的小偷應該是從下谷、淺草一帶坐電車來到這兒，等到今天一大早又坐電車回去了，應該是抓不住了。他還說，就算抓住小偷，對他們刑警來說也不是什么好事。因為抓住了必然要帶小偷坐電車，這樣他們就得給小偷掏車費，如果鬧到法庭上，他們還得給小偷管飯。至于經費，警視廳那邊要分走一半，剩下的就落到每個警察頭上了。他還說牛扖地區的刑警只有三四個，要抓小偷人手也不夠等等。在這之前我一直以為警察無所不能，但聽完刑警的這番話，我頓時擔心起來。刑警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也明顯底氣不足。

刑警走后我叫人去找過修門窗的師傅，但不巧的是年關將至師傅活太多一時抽不了身。不知不覺中天就黑了，當晚也只能將就一晚，門窗還是原樣。大家似乎都心有余悸，我心里自然也輕松不了。

半夜我又被妻子叫醒了。只見她神色慌張地說道：“廚房那邊剛才就一直“喀噠喀噠”地響，我心里有點慌，你快起來去看看吧。”原來是發出“喀噠喀噠”的聲音，但妻子儼然一副小偷已經溜進來了的樣子。

我悄悄地爬起來，躡手躡腳地穿過妻子的房間，來到隔扇旁，隔壁房間傳來女仆人的鼾聲。我輕輕地拉開隔扇，盡量不發出聲音，一個人走到漆黑一片的房間。“咔噠咔噠”，聲音似乎是從廚房門口傳過來的。我小心翼翼地朝發出聲音的方向走去，眼看就走到了立著隔扇的門口，再往出走就是鋪著地板的房間了。我緩緩地靠在隔扇上，在黑暗中豎起耳朵靜靜地聽著，果然聽到“咔噠咔噠”的聲音。沒過多久，咔噠聲再次響起，就這樣不斷重復著。我在聽了四五遍后，終于可以確定聲音是從地板房間左面的柜子里傳出來的。我舒了口氣，馬上恢復正常走路姿勢，回到了妻子房間，對她說：“只是只老鼠在啃什么東西，沒什么可擔心的。”妻子懸著的心終于落了下來。

第二天早上洗漱完，我來到茶室，只見妻子把被老鼠啃過的干鰹魚片擺到早餐桌上，說：“這就是昨晚被老鼠啃過的。”我看著被老鼠咬的慘不忍睹的干鰹魚片回應道：“被咬成這樣了啊。”妻子又說：“既然你發現了，怎么不過去把老鼠趕跑，把鰹魚片收起來啊？”語氣中明顯帶著不滿。我這才反應過來，對啊，為什么昨晚沒有把老鼠趕跑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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