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陰高新區的“市場關系空間”建構

王克

江陰高新技術開發區，土地面積僅有53平方公里，在全國各國家級開發區中自然資源不占優勢。然而，2015年，這里卻創造出了每平方公里11.5億元GDP的經濟奇跡。2016年3月，《中國經濟周刊》記者數度前往當地調研，結果發現，江陰經驗或有多種解析，但以“市場關系空間”理論引領產業布局優化不失為一個更具指導意義的考察維度。

市場要素整合催生產業集群

綜觀遍及各地、各級的“開發區”“高新區”“產業集群”雖是一致追求，實際操作往往大費周章。在江陰高新區，《中國經濟周刊》記者見到的情形卻十分令人樂觀——這里正在著力打造特鋼新材料及金屬制品、新能源汽車整車及關鍵零部件、現代服務業3個千億級和微電子集成電路、現代生物醫藥醫療2個500億級創新型產業集群，與制造業相配套的現代金融、現代物流、科技服務、信息服務等生產性服務業體系也在不斷健全，該區的官方說法是“5年再造一個高新區”。

“開發區、高新區發展到今天，土地、稅收等優惠政策‘邊際效益遞減已是不爭的事實;市場成為資源配置的決定性因素以后，產業集群更不可能憑借政府的行政干預按‘計劃形成。此時此刻，如何科學分析各類經濟要素之間的關系并促使其按照市場邏輯互相作用便成了我們需要研究和掌握的一門學問，而事實證明，‘市場關系空間的打造，效果是非常積極有效的。”江陰市委常委、江陰高新區管委會常務主任馮愛東在與《中國經濟周刊》記者的交流中認為，作為一級政府管理地方“特區”的派出機構，管委會的日常行為應當有其“邊界”，但這絕不意味著政府在市場活動中無所作為。

位于高新區內的江陰興澄特種鋼鐵有限公司是我國四大特鋼產業基地之一和特鋼技術引領企業。審視興澄特鋼的發展過程，《中國經濟周刊》記者注意到，江陰高新區以“產業鏈關系”引導其轉型升級可以看作是“市場關系空間”理論的經典案例。

全球最大的鋼簾線、鋼絲繩生產企業比利時貝卡爾特公司是興澄特鋼的下游客戶，其在中國最大的生產基地同樣位于江陰高新區內。但貝卡爾特以往并沒有直接使用興澄特鋼的線材產品，因為后者需要經過外地企業的深度加工以符合前者的品質要求。高新區管委會主動建議興澄特鋼因應國家產業政策，轉型升級開發高端線材，同時，通過企業并購等“物理空間”的調整幫助興澄特鋼獲得100多畝項目用地。興澄特鋼新產品問世后很快就以極高的品質拿到了貝卡爾特的“高端客戶”證書，此后又獲評貝卡爾特“全球最優秀客戶”。由此帶來的結果是：興澄特鋼以年銷售30億元高端線材的優質產能進一步優化了自身產品結構，貝卡爾特也因主要材料的“零庫存”降低生產成本進一步提升了競爭實力。

?江陰高新區華歐德6AT自動變速器項目

另一個可供借鑒的范本是“長電并購”。江蘇長電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是國內最大的集成電路封裝測試企業，其世界排名也相當靠前，但囿于高端技術和頂級客戶，公司“再上層樓”遭遇嚴重瓶頸。江陰高新區管委會與企業一起分析問題、研判市場，促成長電科技與美國高通、星科金朋、中芯國際等業內最優秀企業進行多種形式的合資、并購，完備產業鏈關系、掌控頂尖技術。憑借過去曾經無法企及的客戶和技術，長電科技一躍進入世界一流企業行列;高新區管委會則預留800畝項目用地與之配套，一個“微電子集群”就此形成。

資本紐帶互聯引發乘數效應

《中國經濟周刊》記者在調研中發現，江陰高新區對“資本”的認識十分到位，以資本為紐帶搭建“市場關系空間”的成功案例因之不勝枚舉。

“與最優秀的金融團隊合作”是江陰高新區的一項工作原則;以“精準布局、細致設計”為理念立足于中國資本市場的“中植資本”就是江陰高新區的合作團隊之一。高新區管委會有關官員告訴《中國經濟周刊》，在政府主導下，將“中植資本”引入“江陰板塊”，衍生出若干相互關聯的市場主體，比如投資1.54億美元的華中融資租賃項目，短短兩年時間就進入了江陰服務業企業納稅30強，2015年凈入庫稅金8000多萬。比稅收貢獻更重要的是，“江陰板塊”一半以上的企業都與之建立關系，比如華西村涉入融資租賃新領域;法爾勝實現制造、金融雙主業;中南重工并購大唐輝煌成立中南文化。臺灣一家企業拿到美國FDA治療前列腺疾病的新藥，中植資本投入資金將其引入江陰，又與并購區內天江藥業的控股企業中國國藥洽談合作……

“一個領軍團隊可以撬動一批新興產業，關鍵是你能不能導入這樣優秀的團隊、優質的資本。”該官員認為。

鼓勵企業通過股權、資本、分紅、交易等形式與科技成果的擁有者、創新者深度結合是江陰高新區的基本政策導向。《中國經濟周刊》記者在該區聽說了這樣兩個沒有掛牌的機構名稱——“區域產學研戰略聯盟”和“科技人才資本創新合作聯盟”。記者了解到，這兩個以股權為紐帶搭建、科技與資本結合的平臺上集中了近200個高校院所、500多家骨干企業、海內外100只創投基金、100個創業團隊和100家擬上市公司。

在江陰高新區，《中國經濟周刊》記者還得到了一組令許多地方艷羨不已的數據——國家千人計劃20人、省雙創人才30人、省雙創團隊4個、諾貝爾獎得主4人，更引人注目的是，這些服務于江陰經濟的諾獎得主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指導老師”、“技術顧問”，他們所在的機構就是自己的產業基地，比如“E·J科里生物醫藥中國（江陰）研究院”。

江陰高新區有關官員告訴《中國經濟周刊》，如此龐大的頂尖人才隊伍齊聚江陰，不只是政府以各種優惠政策“招商引智”的結果，技術、市場和資本收益的相關性才是核心凝聚力所在。“‘科學家+企業家+金融家=大贏家，我們用‘聯系的觀點認識和處理與人才相關的各種要素，從而精準地引導社會形成科技、人才、資本的有機結合。佰翱得生物科學有限公司是美國著名化學家科里傾力扶持的團隊，剛剛進入中國時落腳點并不在江陰，但他在外地的項目剛進行兩年就遇到了資金脫節的問題。我們對科里以及他的項目進行了認真研判，在江陰本土企業家中為其物色了‘志同道合的新伙伴——雙良集團總裁繆雙大。繆雙大將空調產業做進了中國500強，向高端產業拓展謀劃已久，因此雙方一拍即合，資本與技術直接聯姻，誕生了江陰第一個‘諾貝爾研究院。”該官員說。

經營理念創新拓展關系空間

在江陰高新區調研的日子里，《中國經濟周刊》記者明顯地感受到當地官員與眾不同的開放性思維。

“消化吸收全世界的創新成果并在江陰高新區實現產業化，這同樣是我們的‘自主創新。”馮愛東在與《中國經濟周刊》記者的交流中始終認為對“自主創新”的理解不可偏狹。最近幾年，江陰高新區在原有的比利時貝卡爾特、荷蘭DSM、日本JFE、日本東芝、臺灣新和橋等世界知名企業的基礎上，通過企業的強強合作、跨國并購和產業鏈高端延伸，又新引進了美國高通、新加坡星科金朋、瑞典SSAB、荷蘭達門、日本栗田、德國雷諾菲克斯等一大批世界知名跨國公司，每年實際到賬注冊外資均突破2億美元，2015年到賬數更高達4.1億美元。馮愛東認為，這一金光閃爍的“賬單”與高新區“經營者”的開放思維不無關聯。

“江陰高新區已經進入‘打造國際一流企業的新階段，這個階段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技術創新、成果轉化，企業必須通過跨國并購、強強合作、產業鏈延伸，以航空母艦式的聯合體進入主導客戶的前沿領域。現在的問題是如何處理好自主創新與對外開放的關系。”馮愛東向《中國經濟周刊》記者介紹，“完全依賴傳統認識上的‘自主，長電科技追趕世界一流技術是很困難的。在金融危機的時候長電科技購買了新加坡的研發機構，所以在先進封裝上占有一席之地，這也是后來中芯國際愿意和它合作的原因。之后引入美國高通、收購星科金朋，它的技術就更有突破了，因為星科金朋的技術比它更前沿。我們要承認在原創技術和工藝、材料等方面與世界一流企業存在差距，如果一味強調‘自力更生一定會花費更多的時間甚至失去機遇，通過資本的紐帶建立跨國、跨地區的關系，能夠使自主創新獲得更快的速度、達到更好的效果，我們何樂而不為呢？更何況，不管是合資還是并購，長電科技還是我們的民族企業，自主知識產權全部在中國申報。”

《中國經濟周刊》記者了解到，拓展“市場關系空間”加速自主創新的案例在江陰高新區可謂比比皆是。法爾勝泓昇集團在鋼絲繩領域一直是全國老大，全球也是排名最前的，但集團總裁周江認為，企業迅速發展離不開自主創新，但沒有貝卡爾特的合資合作達不到今天的水平，因為貝卡爾特是全球最大的鋼簾線生產企業，擁有最前沿的核心技術。再以長電科技為例，它的合作伙伴中芯國際原來只在北京、深圳等一線城市研發生產，有了長電科技的產業鏈配套，整體上將其終端硅片制造、研發中心和一個12億美元的大項目全部落在了江陰。有關人士給《中國經濟周刊》記者算了一筆賬——如果長電科技乃至江陰高新區單獨培育一個中芯國際現有規模和科技實力的研發團隊，10年時間都未必能夠成功。“招商引資的對象幾乎都有自己的研發團隊、自己的知識產權、自己的自主品牌，江陰高新區一下子跨越了‘從小到大的發展過程，這應當看作是‘市場關系空間的有益嘗試。”該人士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