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癖

張以進

我的老家地處山區農村，父親是個普通的農民，他每天下地種田，常和泥巴打交道。父親解放前讀過私塾，后來村里辦了掃盲班，他就去當了幾年老師，所以村民們對他都很尊重。

等我長大以后，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父親從田間回家時總要在村口的水溝邊把自己清洗得干干凈凈，到家以后他會麻利地換上干凈整潔的衣褲，將腳下的那雙皮鞋擦了又擦，鞋子看上去油光發亮。

有一次父親在種田，一位朋友把他從田里叫出來，請他去幫一下忙。父親提出要回家換衣褲，朋友催促道：“您就別換了，這樣方便。”可是父親依然換上了干凈整潔的衣褲，把舊衣褲放在包里，然后才去朋友家幫忙。漸漸地，村里有人說父親有潔癖。想想也是，一個土生土長的農民還講究那么多干嗎？

然而父親依然我行我素，每次出門前總會整好衣領、擦亮皮鞋，有時候還會洗洗頭發。不僅如此，父親還讓我向他學習。我心里不以為然，表現得不那么積極，可礙于父親的顏面，我還是聽話地把自己打扮整齊才出門。

高中畢業那年，父親帶我去鄉里的一家私營工廠找工作。看到我們父子倆，廠長居然驚訝地說想不到在農村也會有這樣愛整潔的人，當場答應讓我在廠里試試看。

自從我進廠工作之后，父親每天都會走到我的跟前看看我的衣褲是否整潔，然后下意識地幫我整整衣領。我時常嫌煩，但迎上父親慈愛的目光，我又不忍拂逆他的好意，只好隨他擺布。

兩年后，我的工作逐漸穩定下來。有一天父親去看我，我特意請父親喝酒。回家的路上見父親心情愉快，我就把多年的疑惑說了出來：“您為什么有潔癖？”父親呵呵一笑說：“我哪有潔癖啊，我只不過想給你做個榜樣。你要是邋邋遢遢的，能找到今天的工作嗎？”

原來，父親的潔癖其實是他對兒子的愛。

（摘自《檢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