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露胳膊

張鳴

民國時期的軍閥，說起來凈是些粗人。雖然自清末以來，政府大力推行軍事教育，不僅在國內興辦軍事學校，而且花大錢送人出國留學，不過真正能混出名堂的大多是些識字不多的粗人，或者就是像張作霖、陸榮廷這樣大字不認得幾個的土匪。

粗人當家，行事難免粗糙。不過，令他們最不高興的事除了吃敗仗就是世風日下，所以大多數軍閥對維持風化都相當在意，只是維持風化時他們的眼睛只盯住了女人的胳膊。

民國是女性服裝變革的轉折時期，一方面是西俗東漸，西式的裙服傳入，另一方面是中國旗袍的改良，兩者都在曲線和身體暴露方面有所表現。當然，僅限于袖子變短或者變無，露出或多或少的胳膊。當時中國的男人多數都是魯迅說的那種“看見白胳膊就會想到裸體的聯想狂”，所以這些露出的白胳膊刺激了國人特別是某些男人的神經。

軍閥的眼光和心思與當時多數的男人所見略同，但是他們手里有槍，因此他們的反應往往變成嚴厲的禁查，于是露胳膊的女性晦氣了。從南到北，到處都有軍閥派出的警察、憲兵和執法隊奉命禁查，滿大街找白胳膊。比如韓復榘特別討厭穿短袖或者無袖旗袍的女人，只要碰上了，上去就是一耳光，然后關禁閉。有一次，韓復榘把一群穿短袖學生服的女中學生打了一頓并關了起來，直到山東教育廳長何思源告訴他這些學生穿的是校服，是中央統一規定的，那些哭腫了眼睛的女孩子才被放出來。

熱衷于找女學生晦氣的軍閥同樣喜歡找女學生當老婆或者小老婆，凡是有駐軍的城市，女中學生中總有一些人變成了軍官家眷，以至于有校長感慨：“學生都進了兵營，學校沒法辦了。”這種時候，女學生露出的胳膊又沒有關系了。

大凡轉型時期，人們對女性服飾的變化都比較敏感，在擔心秩序失控的同時，對那些其實讓他們賞心悅目的服飾變化表示自己的痛心疾首。對那些腦袋里仁義道德和男盜女娼攪成糨糊的軍閥來說，維持世道人心的唯一方法就是把這些露出點什么的女人包裹起來。

（摘自《歷史的底稿》中國檔案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