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藥電商“斷網”困局

張曙霞

不僅網售處方藥放開遙遙無期，就連OTC網售的監管政策也被收緊。

忙著跑馬圈地的醫藥電商們可能不會想到，不僅攻城略地無望，就連大本營也面臨著失守的危險。

最近一段時間，天貓醫藥館（95095平臺）、1號店和廣州八百方分別接到當地食藥監局的通知，不再允許零售藥品（非處方藥）。這意味著，互聯網第三方平臺藥品網上零售三大試點全部被叫停。

從2005年京衛大藥房上線開始，醫藥電商已走過十多個年頭，但大多項目始終處于砸錢賺吆喝的階段。企業之所以前赴后繼投身這場“燒錢大戰”，很大程度上源于放開處方藥所畫下的“大餅”。

兩年前，國家食藥監總局發出網售處方藥將放開的信號，然而經歷多輪風傳后偃旗息鼓，至今未見實質性進展，這讓本以為能占得先機的醫藥電商們苦惱不已。去年多家醫藥電商高管紛紛離職，加之今年5月醫藥O2O先行者“藥給力”因資金鏈斷裂宣布暫停業務，醫藥電商陷入“未火先衰”的尷尬境地。而此次試點叫停無異于雪上加霜。

已推行兩年多的試點，為何突然叫停，是否有新的政策安排？網售處方藥解禁為何一拖再拖，到底還放不放？都是直接影響到行業未來的“大問題”。

監管收緊

因缺乏較完善的質量安全保障體系，互聯網第三方平臺藥品零售一直只限于試點。

2013-2014年，食藥監總局先后向河北慧眼醫藥科技有限公司95095醫藥平臺（被阿里收購）、廣州八百方信息技術有限公司、紐海電子商務（上海）有限公司（即1號店）授予試點A證（即互聯網第三方平臺藥品網上零售試點）。試點期限均為一年。

試點暫停后，天貓醫藥館和其他兩大平臺只能做產品信息展示，不可直接在平臺上交易。

這相當于給如火如荼的醫藥電商潑了盆冷水。2015年天貓醫藥館交易額約67億元，其中OTC藥品占24.42%。試點叫停，意味著其近1/4的銷售額將消失。

“未來天貓要開展醫藥B2C業務，或將采取跳轉模式來運營，即在天貓醫藥館平臺上做藥品信息展示，購買時跳轉到持C證的網上藥店進行?！睒I內人士告訴《財經國家周刊》記者，這也是天貓醫藥館在獲取試點資格前一直采用的形式，即通過藥品信息展示給持牌B2C網上藥店引流。

試點叫停，還意味著擁有B2C牌照的藥店將不能在第三方平臺賣藥，只能自建網站。而天貓醫藥館、1號店和八百方對于諸多C證持有企業來講，能節省自建和運維網站的巨大成本，更重要的是，這三大平臺龐大的點擊量曾是不少B2C網上藥店客流的重要來源。

對于被叫停，食藥監總局和地方藥監局并未公開解釋原因。業內人士認為，一方面，因為試點早已到期;另一方面，與網上售藥監管環節缺失、一些電商平臺“搶跑”銷售處方藥等違規行為有關。

試點叫停之后，記者日前登錄三大平臺，仍能對非處方藥正常下單，甚至還有處方藥展示信息。在天貓醫藥館，記者嘗試購買阿莫西林膠囊，處方上傳并非必選項，下單后不到10分鐘第三方商家聯系到記者，在確認記者之前用過該藥品之后表示，48小時內將安排圓通快遞送貨。在八百方和1號店，同樣能經由“需求預訂-電話溝通-藥房配送-結算”的流程購買到處方藥。

醫藥電商對降低藥價有著直接優勢。

按照《互聯網藥品交易服務審批暫行規定》，藥品零售連鎖企業通過藥品交易網站只能銷售非處方藥，一律不得在網站交易相關頁面展示和銷售處方藥。

對此，天貓醫藥館稱，為保證消費者和商家權益，會給商家停止藥品交易設置一個緩沖期，確切的時間表視具體情況而定。而1號店此前曾表示，“最快在一周左右停止相關藥品的銷售”。

而此次試點叫停后，網售藥品將徹底一禁了之還是加以規范后重新開啟，監管部門也沒有說明。

但基本可以確定，此次叫停至少持續到10月份。一個月前，食藥監總局發布公告，要求各地對藥品流通領域違法經營行為開展集中整治，并在2016年9月30日前上報整治情況。監管部門在完成整治后，應該會對網售藥品做出新的安排。

藍海生變

網售處方藥尚未放開之際，在三大試點平臺都能購買到處方藥，在指責或懲罰其搶跑這一違規行為之外，不能忽視市場對處方藥網售的極大熱情和期望。

2014年5月28日，國家食藥監總局公布《互聯網食品藥品經營監督管理辦法（征求意見稿）》，其中第八條指出，互聯網藥品經營者應當按照藥品分類管理規定的要求，憑處方銷售處方藥。這被業界視為網售處方藥放開的信號。

降藥價、方便患者購藥，是處方藥網售放開的兩大直接優勢。

最近十年來，政府實施藥品降價30多次，招標降價、醫藥分開、藥品零差價等改革舉措輪番上陣，但效果甚微，甚至還將一些低價藥擠出了市場。

行政降藥價的失敗讓不少人寄望于為顛覆而生的互聯網：在網上重建藥品購銷體系，通過互聯網經營平臺零售藥品，充分競爭之下，互聯網將打破信息不對稱，降低買賣雙方的交易成本，從而讓藥品價格更透明、去掉藥價虛火。有業內人士測算，網售處方藥禁令放開后藥品價格有望下降15%～20%，國家醫保開支和個人醫療費用都將大幅節約。

此外，網上售藥還能為消費者尤其是病情相對穩定的慢病患者購藥帶來便利。

市場正是從中看到了藍海，尤其是網售處方藥放開信號發出后，各路企業和資本紛紛入局。艾瑞咨詢報告顯示，2013年開始，國內醫藥電商關注度迅速提高，2014年投融資數量增長了3倍。網上藥店數量不斷增加，2013年和2014年增速分別高達179%、99%。

但醫藥電商零售額并不樂觀。根據商務部數據，2015年醫藥B2C市場規模為32億元，僅占3323億元的藥品零售總額的1%。公開報道顯示，2014年美國、日本和歐洲藥品網絡銷售額分別占整體藥品零售規模30%、17%和23%。而且，藥品占比也較小。以天貓醫藥館為例， 2015年平臺上OTC類藥品銷售僅占24.42%，更多的是家用醫療器械、計生用品等。

這樣看來，未來醫藥電商發展空間巨大。而能否順利擴容，很大程度上還取決于占整個藥品市場超過八成的處方藥放開進度。有券商研報預計，處方藥一旦放開，醫藥電商的市場空間將從目前的近2000億元向近萬億市場擴展。

一石三鳥

缺乏較完善的質量安全保障體系，網上購藥安全隱患多，例如假藥泛濫、監管困難、物流運輸存在安全隱患等。這些都是解釋處方藥網售放開為何懸而未決的常見說辭，也是業內猜測此次試點叫停的主要原因。

業內人士表示，細細分析，便會發現這些理由很難站住腳。

第一，網售藥品放開一定意味著假劣藥品泛濫且難以監管嗎？前述征求意見稿發出伊始，就有不少人提出，網上藥店的制假售假等違法行為成本更低，而其業務范圍又遍及全國，監管難度更大。

對此，有兩點需要明確。一方面，假冒偽劣藥品是從生產端流出的，堵住源頭才是關鍵;另一方面，多家醫藥電商人士告訴《財經國家周刊》記者，網上藥品銷售全程追溯體系在技術上已經不存在障礙。監管部門可以推動藥品電子監管碼的普及，發揮監控、追溯、查詢作用。

當然，明晰的責任界定不可或缺，網售藥品一旦出問題，必須明確各方責任劃分。

第二，藥品對儲存和運輸條件有嚴格要求，是否意味著物流過程安全難以保障？目前符合國家GSP標準的物流配送體系尚未建立，但如果處方藥放開時點明確，在巨大的市場面前，肯定會有物流配送企業著手布局。而且，2014年底，七樂康就獲批醫藥B2C物流牌照，目前試點已有1年半的時間，效果究竟如何、能否在更大范圍內推廣也應該有了結論。另外，可以先行放開運輸過程安全性較有保障的品種，也可鼓勵醫藥電商與實體藥店合作，實現線下近距離短時配送。

第三，作為安全合理用藥“把關人”，執業藥師數量存在巨大缺口，消費者網上購藥面臨用藥安全問題？這一理由稍顯牽強，現在醫生多點執業和遠程醫療都在試點和推廣，藥師為何就不能嘗試多點執業或遠程審方呢？

可以說，以上缺漏的解決基本都在監管部門和市場的能力范圍之內，對于醫藥電商發展而言，處方外流難、以藥養醫體制才是最難跨越的坎。一方面，由于政府經費難以維持醫院正常運行，藥品收入對于醫院來說不可或缺，醫院愿不愿意放開處方以及處方外流后的各方利益如何分配都是問題;另一方面，由于醫院信息化和醫療數據共享正在艱難推進中，醫院與藥店、網上平臺之間的處方數據聯通仍困難重重。

不過，阿里、京東已經分別在河北石家莊和山東淄博與當地政府、醫院以及藥企開展合作，探索電子處方流轉平臺，試點效果可為政策制定提供借鑒。

從醫改趨勢看，處方外流應是必然。隨著公立醫院改革的推進，藥品將從醫療機構的利潤中心逐漸變為成本中心，屆時醫院或許會主動推進處方外流。但這一改革將持續多久，還很難說。此外，在招標降價壓力不減的情況下，藥企也會謀求實現處方外流。

相關人士表示，不論如何，征求意見稿公布已兩年有余，而網上藥品零售試點時間則更長，到現在監管部門還是一味叫停、發禁令，如果處方藥網售放開，能讓藥價更透明，并倒逼膠著狀態的藥改乃至醫改，可謂一石三鳥。建議主管部門給市場一個機會，選擇若干電商平臺或藥品先行試點，結合試點效果再做周密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