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中,在由江青、康生、謝富治控制的專案組所炮制的材料中,有一個聳人聽聞的罪名,是劉少奇“殺人滅口”:1925年五卅運動之后,劉少奇為了保全性命,投降了敵人。解放后,一個名叫楊劍雄的“知情人”被人民政府逮捕,劉少奇害怕事情敗露,遂于1953年擅令將其槍斃,殺人滅口!事實真相究竟如何?
江青、謝富治炮制假材料
“文革”中,劉少奇遭到殘酷迫害。由江青、康生、謝富治組成的專案組所炮制的材料中,有一個聳人聽聞的罪名,是劉少奇“殺人滅口”。他們杜撰的材料是:1925年五卅運動之后,階級斗爭更加激化,時任上海總工會負責人的劉少奇害怕了,丟下工作不顧,私自從上海逃往長沙。12月16日,被長沙戒嚴司令部逮捕,湖南省省長、軍閥趙恒惕親批“就地斬決”。劉少奇為了保全性命,接受了趙恒惕提出的活命條件,投降了敵人。1950年,一個名叫楊劍雄的“知情人”被政府逮捕,劉少奇害怕事情敗露,遂于1953年擅令將其槍斃,殺人滅口!
這份經過移花接木、蓄意陷害的材料,連同另外兩份材料,1968年11月13日發至全國生產大隊一級,傳達到全體群眾。
關于劉少奇“殺人滅口”之事,真相究竟是怎樣的?
楊劍雄其人
楊劍雄,家住湖南省寧鄉縣七福橋鄉鐵鑼沖,是當地一戶大地主。還是在上小學的時候,楊劍雄與劉少奇同時就讀于寧鄉縣玉潭高等小學堂,但兩人不同在一個班級。正是這一原因,50年后使劉少奇蒙受千古奇冤。
楊劍雄后來又去長沙上中學,還進過上海大夏大學。那一年寒假回家時,楊劍雄的姨父趙恒惕,在軍閥混戰中突然發跡,當上了湖南省省長兼督軍。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楊劍雄于是輟學,在長沙謀到了一個肥缺———省政府會計。
此后十多年,楊劍雄當過鄉長、省參議、青年黨縣黨部主席等,成為當地的權勢人物。
1949年4月,人民解放軍強渡長江,南京解放,蔣介石政權土崩瓦解。這時,共產黨所領導的一支游擊隊迅速壯大,寧鄉是游擊隊的中心活動地區。茍延殘喘的國民黨政府派中央軍778師來寧鄉圍剿游擊隊。楊劍雄以為來了救兵,帶著鄉丁,脅迫老百姓為778師送柴送糧。同時還密告本地哪些人是共產黨,致使楊定鰲、楊宗華、楊友華等十多位共產黨員和無辜群眾慘遭殺害。
1949年8月5日,湖南和平解放,楊劍雄一下掉入冰窟,他感到末日來臨,惶惶不可終日。10月1日,開國大典在北京天安門舉行。在天安門城樓上,與毛澤東一起接受群眾歡呼的,是炭子沖的劉少奇!炭子沖與楊劍雄家鐵鑼沖相隔不過三五里,當年他們還是同窗學友!猶如在黑暗的深淵里看到了一線曙光,楊劍雄心中一陣狂喜:他縱有千條罪狀,只要這位老學友打一個招呼,他楊劍雄便可安然無恙!
楊劍雄給劉少奇寫了一封信,在信中,楊劍雄對自己的政治身份和欺壓百姓的罪行完全隱瞞,居然還把他的兩個保鏢推薦給劉少奇,稱他們是“技術極精,思想頗能與時俱進”的國術專家。楊劍雄的真實目的是投石問路。只要劉少奇給他復信,哪怕是只言片語,也將是一項極大的政治資本,一張鐵桿護身符。信發出去了,總得不到回音。
在難熬的等待中,新生的基層人民政權迅速建立,清匪反霸運動轟轟烈烈地開展起來。楊劍雄如熱鍋上的螞蟻,他決定出逃。他首先到北京,后來又混進招工隊伍去撫順。無論走到哪里,總覺得有一張無形的網在向他襲來。最后他改名換姓,逃到貴州一個山區小鎮,隱藏下來。
但是,在寧鄉七福橋,楊劍雄魚肉百姓、欠有血債的累累罪行,人們不會忘記,當地群眾一致要求人民政府將他捉拿歸案,公安部門也一直在明察暗訪。
1952年10月28日,在貴州山區隱藏了3年之久的楊劍雄,終于落入法網。寧鄉縣公安局經過調查取證,掌握了楊劍雄大量犯罪事實。1953年1月18日,寧鄉縣人民法庭依法開庭審理,并對他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執行死刑的命令發下來,雙手沾滿革命者鮮血的楊劍雄,生命進入倒計時。這時,楊劍雄千方百計地撈取救命稻草。他向法庭申述,1924年劉少奇在長沙被捕,是他向省長趙恒惕作保而營救出獄的。
人民的法律保護人民,懲辦那些罪大惡極危害人民生命財產安全的極端分子,但考慮到當時的一些特殊情況,黨和政府有8個方面的寬容政策。其中有一條:在某一時期參加營救過我地下工作人員者,可以從輕處理。如果真是這樣,楊劍雄可以將功折罪。
那時候,法官們都很年輕,又多是從北方南下來的,對當地的歷史情況不是很熟悉。據史料記載:劉少奇確實曾在長沙文化書社蒙難,后經營救出獄。為了慎重起見,寧鄉縣公安局長、本案副審判長霍建國,即向時任中華人民共和國副主席的劉少奇寫了一封特急信件,請求加以證實。

劉少奇復信支持死刑
寧鄉縣公安局長霍建國關于處決楊劍雄的信,3天后就送到了劉少奇的辦公桌上。劉少奇與楊劍雄是上小學時的同學,此后再也沒有聯系過。1949年11月中旬,他曾接到過楊劍雄一封來信,當時確實太忙,沒有即刻作復。
沒過多久,鄉間有親友來北京看他,劉少奇順便問起楊劍雄的情形,獲知了楊劍雄的種種劣跡后,他就十分警惕了。尤其是楊劍雄在鄉間吹牛,說劉少奇在長沙被捕,是他向趙恒惕求保,才獲得釋放,是他救了劉少奇的命。劉少奇就不能再沉默了。劉少奇有一個少年時代的朋友洪賡飏,有一回他的妻子袁素去北京看望劉少奇,劉少奇對袁素說:“楊劍雄逢人便說他救了我的命,哪有這樣的事啊!”
卻說楊劍雄沒有接到劉少奇的回信,曾動身去北京,希望能見到劉少奇。關于楊劍雄在北京的情形,他本人在獄中親筆供詞說:一到北京,就去找招待所姓魯的(同鄉)。那姓魯的說,他作不了主,要政府批準方能住宿。于是回到車站不遠的地方,住進一個客棧,想法子見劉副主席。但我這個站在反動立場的人,找不到門徑。我總以為可以住招待所,不花錢。結果客棧很貴,我沒帶好多錢,無法再留,就不得要領回到了長沙。這是楊劍雄去北京的真實情況。
寧鄉縣公安局霍建國的來信,使劉少奇陷入沉思。楊劍雄畏罪潛逃,現經當地政府緝拿歸案,并依法作出了判決,可見他罪不容赦。劉少奇與楊劍雄確實有過同學關系,但據寧鄉縣公安局的公函,楊劍雄罪大惡極,不堪再造,劉少奇便親筆擬就電文:
湖南省寧鄉中共縣委轉公安局霍建國同志:
一月二十六日來函悉。楊劍雄和我在小學同過學,以后卅多年未發生過任何關系,他所稱一九二四年在長沙營救我出獄等語,并無其事。我一九二五年在長沙被捕,因很多人營救,在獄兩個月后得以出獄,但與楊劍雄毫無關系。楊犯罪惡仍應按你們判決處理。
這是正義對邪惡的審判。然而,在共和國最大的冤案中卻被說成“殺人滅口”!
“殺人滅口”案是怎樣炮制的
1967年4月1日,戚本禹拋出《愛國主義還是賣國主義?———評反影動片<清宮秘史>》,矛頭直指劉少奇。大約只過幾天,有幾個從北京來的人物,在寧鄉縣城和花明樓鄉,神秘兮兮地找人談話,做筆錄,完了還要按手模。大家開始不清楚他們的真實意圖,直到后來才知道,這幾個人是謝富治主持的專案組派來的,他們的目的是要弄一批材料,誣陷國家主席劉少奇曾在寧鄉“殺人滅口”。在調查取證時,只能按照他們的意圖寫證詞。如若不從,就批、就斗、就打!
是年8月10日,謝富治掌管的那個專案組,又派人找來了原洪賡飏的隨從周維賓,勒令他只許老實交代問題,不許耍花招。接著提出幾個問題要他證實:
一、劉少奇在長沙被捕,接受了趙恒惕提出的活命條件,背叛了革命;
二、洪賡飏充當了劉少奇投降敵人的牽線人等等。
周維賓此時已60多歲了。離開洪賡飏后,他在長沙城南豹子嶺開了一爿小煤店為生,解放后隨公私合營進入長沙市煤建公司。作為私方從業人員,政治上不灰不白,因此他處處循規蹈矩,小心謹慎。他面對氣勢洶洶的專案組,不肯出賣自己的良心。
另一位鐘振琪,當年擔任楊劍雄案的法庭審判員,后來任公社黨委副書記。專案組要他寫假證明,他說:楊劍雄被關、縣法院判處死刑,省政府審查核準,整個辦案過程,劉少奇都不知道,怎么能說他殺人滅口呢?專案組說:這是需要!從上午8時到半夜,3個人圍著他輪番威逼。他招架不住,違心地在證明材料上添上“殺人滅口”4個字。他一直為自己的懦怯而懺悔,他說:這是我平生做的最大一件混賬事!
(摘自《文史精華》2005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