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為何堅持取消軍銜制

1965年6月1日，《解放軍報》的頭條消息為《全軍指戰員熱烈擁護取消軍銜制度》。一夜之間，延續十年的軍銜制度被取消，數百萬中國人民解放軍摘下佩戴已久的軍銜標志，換上“一顆紅星，兩面紅旗”的帽徽領章。如此這般大變臉，即便是外媒也能敏銳察覺到其背后的政治意義……

“取消，搞掉那塊牌牌！”

其實早在1958年的軍委擴大會議上，就有不少將領對軍銜制提出質疑，認為它是教條主義或資產階級的東西，建議取消。時任國防部長彭德懷就不是很喜歡自己肩上的兩塊牌牌，并對他人說：“將來會沒有這東西的。”廬山會議后，林彪接替彭德懷出任國防部長。1960年代初開始提倡“萬歲不離口，語錄不離手”“四個第一”“突出政治”“政治可以沖擊一切”等一系列“左”的口號，不僅表現在意識形態領域，還延伸至軍隊干部人事制度等方面，給軍隊制度化建設帶來負面影響。

一些條令和規章制度被廢止，如1963年剛以法律形式作了“平時，每年給予現役軍官定期休假”的規定，隔年即被國防部取消。有感于軍隊高級干部工資過高，與一般干部和群眾差距過大，1964年前后，毛澤東提出軍隊高級干部減薪問題，作為防止修正主義的一項措施。8月，毛澤東吩咐賀龍、羅瑞卿一道到北戴河，向他匯報相關情況。

據《羅瑞卿傳》透露，“討論中，賀龍建議：‘是不是連軍銜一齊取消算了？’毛澤東立即回答：‘取消！搞掉那塊牌牌！我早就想搞掉它。’回京后，羅瑞卿打電話給林彪的秘書，請他報告此事并請林彪指示。經幾次催問，秘書均說：‘已報告了，林總未說什么。’羅瑞卿察覺到林彪可能又不滿意了，仍硬著頭皮請秘書去請示，并對秘書說：‘如果林總沒有指示，我們不好執行。’兩天后，秘書回電話說：‘林總同意’。”

林彪遲遲不表態，并非對取消軍銜有何異議，畢竟在他竭力鼓吹“突出政治”下，已有一大部分人將軍銜視為資產階級建軍原則與法規。就連毛澤東也不止一次地表態過，“我看到那個牌牌，就不舒服。過去沒有牌牌打勝仗，現在有了牌牌我看要打敗仗了。”在當時反修防修、“突出政治”的背景下，賀龍建議取消軍銜制很大程度上契合了軍隊大部分高級領導人的想法。

只要一顆紅星、一面紅旗

1964年11月，中央軍委辦公會議討論同意軍銜薪金改革小組提出的《關于取消軍銜制度的意見》。1965年2月，國防部發出《關于停止授銜、晉銜工作的通知》，表示“中央已經批準取消軍銜制度”。關于取消軍銜制后的著裝要求，總參謀部、總后勤部有關部門提出了幾套方案，軍委常委辦公會議比較傾向于紅領章、紅五星，恢復老傳統。毛澤東對此深表贊同，“我贊成走回頭路，恢復到老紅軍的樣子，只要一顆紅星、一面紅旗，其他的統統都吹了。”他還表示，“過去搞什么將、校、尉那一套，我是不感興趣的。”

1965年5月22日，第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九次會議決定取消人民解放軍軍銜制度。軍銜制被廢除后，軍人以及軍隊上下級稱呼問題成了難題，原來按照軍銜稱呼，如“元帥”“將軍”“將官”“某某總”等規定被廢除，全軍上下改稱姓名加同志，或姓加職務、姓名加職務，如“李連長”“趙指導員”，或職務加同志，如“政委同志”“班長同志”等，實在不知道姓名和職務的，簡稱為“同志”。

一位1964年入伍的老兵回憶他1965年5月31日的經歷：摘掉舊式領章帽徽后，領了全紅的五角星帽徽和領章，還在連隊小教員的指導下學唱新歌《全軍上下一片紅》。“紅色的帽徽紅領章，紅色的戰士紅思想，全軍上下一片紅，顆顆紅心忠于黨。”這首歌伴隨他投入到之后的軍事訓練、國防施工和各項工作中。多年后，軍銜制再度恢復，他仍記得第一次取消軍銜制后在部隊傳唱《全軍上下一片紅》的情形。

65式軍服及其改良型71式、74式、78式整整實行了20年，是解放軍裝備時間最長的制式服裝。盡管今天看來65式軍服還不夠美觀，但在那個特殊的年代“一身綠，三片紅”曾讓多少人魂牽夢繞。

軍隊“消腫”后恢復軍銜

“四人幫”被粉碎后，軍隊內部陸續有人提出恢復軍銜制。1979年11月，總政治部正式以文字形式向中央軍委提出“恢復軍銜制”的建議。4個月后，在中央軍委擴大會議上，時任軍委副主席鄧小平指出軍隊主要有四個問題，第一是“消腫”，第二是改革體制，第三是訓練，第四是加強政治思想工作。他認為，“體制、制度問題中，很重要的是建立軍官服役、退役制度。50年代搞了個《軍官服役條例》，一直沒有行通，后來放下了。其實那個條例基本上是個好設想、好辦法。如果那個東西執行了，就不會有現在的困難。這次會議后，要著手研究這個問題。”

不過，只有在軍隊精簡整編完成后軍銜制才能實行。1982年下半年，軍隊進行第二次“消腫”，次年5月，鄧小平指示，中央軍委成立全軍恢復軍銜制領導小組，由中央軍委和總政治部直接領導，時任軍事學院副院長的賈若瑜為“全軍恢復軍銜制領導小組”成員兼辦公室主任，負責落實恢復軍銜制的有關具體工作。

據賈若瑜回憶，“我們辦公室的同志用了近兩年的時間，跑遍了全軍各大軍區、各軍（兵）種、省軍區、野戰軍，聽取、吸收了部隊廣大官兵的意見、建議。在此基礎之上，我們三個組形成了三個材料，就是三個條例，《軍官軍銜條例》《文職干部條例》《預備役軍官條例》草案。”到1984年底，恢復軍銜制的各項準備工作已按計劃初步完成。中央軍委考慮在1985年恢復軍銜制，可就在此時，鄧小平做出裁軍百萬的決定，恢復軍銜制的計劃繼續被推遲。

和平時期軍銜等級要設得簡單一點

1988年9月23日，國務院和中央軍委頒布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現役士兵服役條例》，中國人民解放軍新軍銜制才宣告誕生。

起初，大家都將第二次實行軍銜制稱為“恢復軍銜制”。1985年8月，中央軍委副主席楊尚昆在軍委常務委員會上提出，應將“恢復軍銜制”改稱“實行新的軍銜制”，原因有二：一是因為“這次實行的軍銜制同1955年實行的軍銜制，在軍銜等級的設置和職務等級編制軍銜等方面都有很大不同，是借鑒1955年到1965年實行軍銜制的經驗，而不是照搬照套”。第二，“實行新的軍銜制可以割斷1965年以前實行軍銜制時遺留的一些歷史問題。如果叫恢復軍銜制，有些過去的遺留問題必然要提出來。”此看法成為全軍共識。

考慮到當時絕大多數現役軍官都是在和平條件下成長起來的，即便是高級將領也不會有開國元勛們那樣大的貢獻，再加上和平時期軍隊員額壓縮、編制等級減少等因素，鄧小平指示，“和平時期軍銜等級要設得簡單一點。”1988年軍銜制不設元帥、大將和大尉，規定以一級上將為人民解放軍最高軍銜。事實上，一級上將設而未授，有資格獲得該銜的鄧小平、楊尚昆主動提出不要軍銜。1994年，一級上將的軍銜稱號被取消。

1988年9月14日，北京中南海懷仁堂，時隔33年后，中央軍委再次在此舉行授予上將軍官軍銜儀式，洪學智、劉華清、秦基偉、遲浩田等17人被授予上將軍銜。

此后，全軍各單位授銜儀式依序展開。

（摘自《新中國實行軍銜制紀實》《軍銜史話》《寫給新一代人看的輝煌軍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