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金香為何凋零？

國慶

有人說，悲情郁金香永遠是一曲動人的歌，比瘋狂巴西、比藍色亞平寧更具魅力。

6月11日，歐洲杯大幕在法蘭西大球場盛大開啟。在這一刻，相信無數中國球迷在興奮之余，難免會有一絲失落和惆悵——“橙衣軍團”落選而成為這場足球盛宴的“看客”。一支先后獲得南非世界杯亞軍和巴西世界杯季軍的球隊，居然可以無緣本屆歐洲杯。這真是驗證了一句老話：歐洲無弱旅。

橙衣王者，何時歸來？

在中國，為什么那么多球迷喜歡荷蘭？只因荷蘭足球擁有唯美主義特質，尤其是中國球迷，對荷蘭始終有一種特殊的情結。以往，每逢觀看荷蘭比賽時，你的內心深處總會升騰起一股激情的力量，感受到那是一代又一代天才藝術家們用足球在創造藝術，他們就像荷蘭畫家梵高一樣，總能帶給我們想象不到的美好。

喜歡荷蘭，需要回眸歷史，你可以因為是克魯伊夫、范哈內亨、內斯肯斯、阿里·漢，你可以說是因為巴斯滕、古力特、里杰卡爾德、科曼，你還可以說是因為博格坎普、斯塔姆、戴維斯、德波爾，當然如今更多的年輕球迷喜歡荷蘭是因為范尼、羅本、斯內德、范佩西……

有人說，悲情郁金香永遠是一曲動人的歌，比瘋狂巴西、比藍色亞平寧更具魅力。的確，荷蘭就是這樣一個讓你愛恨交加的球隊，不知道他們能帶來多少驚喜，更不知道他們會帶來多少悲傷。他們可以在1994年缺席美國世界杯，然而四年后卻能輕松晉級法國世界杯四強、與如日中天的巴西隊平分秋色;他們可以在2010年世界杯獲得亞軍，卻在兩年后歐洲杯小組中三戰皆負、早早出局。然而，更讓人意外的是，又過兩年他們卻能在2014巴西世界杯狂中狂勝東道主、勇奪季軍。其實，荷蘭隊就像我們年輕的愛，在無邊無際的浪漫中，卻始終彌漫著死亡的氣息，你永遠不知道它什么時候就這么毫無征兆地戛然而止。就像我們熱愛自己的青春，卻在青春中無數次憂傷和悔恨。然而，沒有真愛，哪來的憂傷？

或許，這是正是荷蘭足球帶給我們的最深入內心、最能融入血液的精神力量。荷蘭足球如同一門哲學，至今仍深深鐫刻著阿賈克斯學派的鮮明印記。看到荷蘭人的跑位和傳球，你的眼睛一定會突然一亮，馬上會在心里留下獨一無二的印象，隨便會不由自主地感慨：他們運球的線路是那么符合幾何美學，場上11位球員的位置又和空間配合得那么妙不可言，極為復雜的戰術概念經過他們的演繹，化為場上一個個流水行云般的動作，渾然天成、不留痕跡。

荷蘭全攻全守領軍人物克魯伊夫帶球攻門。

荷蘭足球給中國球迷最早的興奮是在42年前的世界杯上。雖然當時的中國連黑白電視機都尚未普及，更多人通過廣播、報紙和新聞電影紀錄片了解到了這一場足以載入史冊的經典對決，開場哨響之后，荷蘭球員連續16次傳接配合殺入禁區，克魯伊夫被霍內斯放倒贏得點球，幫助荷蘭1比0領先，在此之前德國球員甚至還沒有碰到皮球。然而也許是這一恥辱性失球，卻大大激發了東道主的斗志，隨后日耳曼戰車鋼鐵意志成為渲染的主角，不可思議地逆轉取勝。荷蘭第一次嘗到悲情的滋味。

四年后，荷蘭隊依然強大一路過關斬將再次殺入決賽，盡管在復賽中將德國踩到腳下、淘汰意大利，殺入決賽。然而，在決賽中他們又一次遭遇到了東道主球隊，結果在加時賽中惜敗阿根廷，再一次與世界杯冠軍擦肩而過，至此“無冕之王”成為荷蘭人的標簽。

當然，克魯伊夫時代離我們畢竟太過久遠，更多的中國球迷愛上荷蘭，還是在上世紀80年代末的“荷蘭三劍客”時代。巴斯滕、古力特、里杰卡爾德不僅在在當時有著“小世界杯”之稱的意甲聯賽風光無限，而且在國家隊更是幫助荷蘭奪取歷史上唯一一座歐洲杯獎杯。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看荷蘭人踢球，是一種溫暖和激動的享受，總能讓你按捺不住，屏息失語。甚至荷蘭隊的球衣顏色也極具原創精神，不像法國、南斯拉夫和俄羅斯等國那樣按國旗的藍白紅三色搭配，而是獨具慧眼，以1948年奧運會的荷蘭田徑女英雄布蘭克斯·科恩的橙色運動衣為藍本，將荷足球衣設計成耀眼的橙色——藍天白云之下，綠茵場上跳躍著一抹鮮艷的橙色，真是匠心獨具，讓人心神為之一振。

然而，再漂亮的郁金香，也有凋零的那一刻。

曾幾何時，在豪華之師荷蘭無緣韓日世界杯那一刻，舉國上下一片嘩然，矛頭直指荷蘭足協。甚至還有球迷調侃，連中國男足都能晉級，荷蘭為什么會成為看客？在經歷那場深刻而痛苦的反思之后，荷蘭足球臥薪嘗膽、厲兵秣馬，很快走上復興之路。

幾年后，隨著羅本、斯內德、范佩西等新黃金一代接過大旗，荷蘭足球似乎又迎來了一個輝煌的時代，堪稱表現最穩定的強隊。然而橙衣軍團的墮落又是飛速的，在歐洲杯參賽名額由過去16支隊伍，首次增加到24支隊伍的前提下，強大的荷蘭隊居然意外缺席，讓人唏噓。

荷蘭的在兩屆世界杯上的輝煌，眾人皆知。然而，讓人感慨的是，不知不覺間荷蘭的黃金一代又伴隨我們走過了10個春秋。跨過2014年后，羅本們都已是30多歲的年紀，而后來者則遲遲未能接班。于是在2016年歐洲杯的預選賽，荷蘭隊崩盤了，羅本不斷受傷，斯內德早已遠離歐洲足球中心，范佩西則從英超天王到離開英超，范德法特、亨特拉爾則至始至終沒能達到前面三人的高度。輸捷克、輸冰島、輸土耳其，沒有任何理由，只因黃金一代輸給了歲月……

天才球隊，毀于內訌？

沒有荷蘭的歐洲杯總感到有點不那么完美，就像一個主角沒有到場。

對于荷蘭無緣歐洲杯的原因，有人翻出史料稱：那是因為“世界杯季軍魔咒”再顯靈！

何為“世界杯季軍魔咒”？有玄學專家透露，凡是獲得世界杯季軍的歐洲球隊，將無緣參加兩年后的歐洲杯。盡管這一魔咒并非總是應驗，但的確有不少超級球隊“中招”，甚至出現了從1982年到2002年，連續6支世界杯季軍在隨后的歐預賽中被淘汰的情況，這其中不乏像意大利、法國這樣的老牌強隊。而本屆歐錦賽，“倒霉”的是荷蘭。

乍聽起來，“世界杯季軍魔咒”的確很恐怖。然而，仔細想想，荷蘭隊意外出局，肯定還有更多的自身原因。

荷蘭球員高大、帥氣，總是充滿魅力，而且與擁有鋼鐵般意志和組織紀律性的德國人不同，荷蘭球員似乎天氣就是矛盾和諧共存的奇妙物種。他們非常聰明，才思敏捷，能言善辯。許多英格蘭、意大利和西班牙的球員母語都未必說得流暢，但無論早年的克魯伊夫、克洛爾、阿里·漢、米歇爾斯，還是后來的古力特、范巴斯滕、科曼、里杰卡爾德、范加爾，都能操流利的外語和外國媒體侃侃而談。他們既講究整體的嚴謹又注重個性的自由。在荷蘭，足球是藝術，是美感，是意識。即使盤帶和射門俱佳，你也未必受到觀眾的愛戴和媒體的贊揚。博格坎普曾說：“對于不好看的進球，在下沒有什么興趣。”像英格蘭巨星萊因克爾那么難得的射手，在當年的主帥克魯伊夫的眼里也價值寥寥，這位荷蘭前巨星在執教巴薩期間他先把英格蘭人安排在右翼，最后干脆把萊因克爾打發回家。

如此神奇的集體，你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他們為什么會一而再，再而三飲地恨歐洲杯、世界杯？

荷蘭三劍客：古力特、范·巴斯滕、里杰卡爾德。

對此，萊因克爾嘲諷：“永遠不要害怕荷蘭隊！關鍵時刻，他們會自己解決掉自己。”顯然，這是在譏諷荷蘭人每逢大賽必內訌的傳統，而在本屆歐洲杯預選賽期間，尚未輪到荷蘭出場，內訌的丑聞就已經從備戰基地中傳了出來。內訌的傳統主要源于荷甲三大豪門埃因霍溫、費耶諾德、阿賈克斯之間的派系斗爭，這導致擁有眾多優秀球員的荷蘭總是無法齊心協力團結作戰。同時，在荷蘭隊的更衣室內，主教練缺少權威，大牌球員總是肆無忌憚“指手畫腳”，進而演變成更大的分歧。隨著范佩西狀態下滑，鋒線大將亨特拉爾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質疑主教練的決定，球隊的鋒線新星德佩對范佩西這個老大哥也不服氣，幾個月前就在對陣捷克的生死大戰之前，范佩西和德佩還在訓練場發生了激烈沖突，險些大打出手。

意大利名將卡西奧曾經說過：“一個足球隊就像一部機器，只有每個部件都運轉起來，才能收到最大的效果。”足球場上11個人是一個完整的集體，缺一不可，而團隊精神則是足球的靈魂。任何一場比賽，如果沒有一個團隊的協助配合，再優秀的隊員也難抵勁敵。德國足球一向以團隊精神而著名，單論球員的天分和悟性，似乎根本無法與荷蘭天才們相提并論，然而日耳曼戰車遭遇到巴西、荷蘭這樣的天才球隊時，總能迸發出前所未有的戰斗能力，這一切恰恰是源于團隊的力量。

或許，在全世界任何一支球隊伍中，都不可避免地存在著這樣那樣的分歧和矛盾。只不過，多數主帥都能夠很好地掌控全局，不會讓內部的矛盾進一步惡化、升級，相反會用個人魅力，淡化大牌球員之間的恩怨。然而，像荷蘭這樣的球隊，一般主帥根本無法掌控。在上一屆歐洲杯期間，荷蘭“黃金一代”正處于巔峰時期，外界格外看好荷蘭登頂前景。出人意料的是，荷蘭內部未戰先亂：亨特拉爾公開表達了對自己只能出任替補這一安排的憤怒，并拒絕在全隊的新聞發布會上接受采訪;在接受國際足聯官網采訪時，庫伊特也對擔任替補表示失望;范德法特出于同樣的原因，直接將矛頭對準主教練范馬爾維克。與此同時，得到重用的范博梅爾則被認為表現欠佳的“罪魁禍首”，受到了德容的直接質疑。就這樣，在那屆歐洲杯上，荷蘭隊從賽前大熱到瀕臨出局，一共只用了5天時間，內訌一點點耗盡了天才們戰斗的力量和取勝的欲望。可見，對于時任主帥范馬爾維克來說，擁有太多的天才球員不見得是件好事，尤其是在他無法牢牢掌控局面的時候。

相比之下，荷蘭足球的“繼承者”、西班牙足球能夠取得成功，恰恰是源于團結的結果。6年前的南非世界杯上最后的冠軍爭奪戰，不少人還記憶猶新，荷蘭與西班牙這對“師徒”、亦是冤家居然最后在世界杯上狹路相逢。荷蘭與西班牙在世界杯決賽的戰場上，上演一場幾乎讓全世界窒息的“戰爭”……頑強的荷蘭人頑強抵抗了115分鐘后，還是轟然倒下了。在主裁終結比賽的那一刻，硬漢羅本仰天長嘆、斯內德淚流滿面，曾經帶給我們無限激情的橙衣軍團再一次與世界杯冠軍擦肩而過。

如今，隨著“黃金一代”漸漸老去，隨著隊內派系內訌升級，荷蘭足球不可避免地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如今，當本屆歐洲杯開賽時，橙衣軍團的缺席，會否再次刺痛荷蘭天才們敏感的神經。全世界所有喜歡“郁金香”的球迷都在等待著橙衣王者的歸來——畢竟，這么多年過去了，荷蘭欠自己、欠球迷一座冠軍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