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器

主持人語：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本刊大部分篇章都是論“道”的，有必要開辟一個專門的欄目，討論形而下的“器”。飲食起居，器具擺設，民間工藝等，都是工器欄目的題中之義。

傳世的紅木家具之二

傳統家具里的工匠精神

管：傳統的家具工匠與其他行業的工匠一樣，在古代等級社會中，一直是處于社會的下層。傳統儒家文化重道觀念的影響，在傳統文人士大夫的眼中，包括家具工匠在內的手工業工匠往往都是賤工。元朝的時候，實行“匠籍”制度，很嚴格，工匠們受到各種限制和奴役，所以工匠始終難以獲得與普通勞動者相平等的社會地位。第二，工匠的身份是世襲的，職業相對固定。所以，最大限度上保持了社會階層的穩定，西周時就對手工業者有所規定，不允許遷業。這種情況一直到清朝廢除“匠籍”制度，雖然廢除了“匠籍”制度，但是，在民間，工匠職業終身和世代守住家業的現象都是存在的，這在一定程度上也有利于經驗的積累與技術水平的不斷提高。

葛：說到傳統家具工匠的特點，還有一個就是，手工操作，工匠依靠手工技能獲得生存。我們現代家具行業的從業人員在家具生產過程中，機器是主體，工人都是機器的輔助。但是，傳統的家具工匠主要依靠其手工藝求得生存，當時的家具工匠們都被稱之為“手藝人”，老百姓常說，這個工匠的活好不好，這是評判的標準。家具擺出來，大家都看得到，好與不好，一目了然。

鄧：不管怎樣說，研究傳統家具最終的目的還是為了今天的家具行業。談工匠精神，也是為了今天各行各業的真正發展，這是為子孫后代造福的事業。古木演義就是專心做紅木家具。我們的初心歸納起來三個詞：問世、出世和傳世。問世，是我們的初衷。堅守工匠精神，堅守精益求精、精雕細琢的工匠精神。工匠精神的本質內涵，就是追求卓越。對這種幾百年的名貴的木材，我們要精益求精做精品，就要用這種精神去做，這是工匠精神，這也是我們的問世。出世是一個要求，換個說法，傳統工藝需按照古法制作，純榫鉚結構制作的家具才能真正做到傳世。市面上一些走批發的家具，里面用了螺栓或者鐵釘，這樣的家具二三十年可能沒問題，但是達不到上百年的傳世，因為木頭本身有熱脹冷縮自然反應，只有完全按照古法榫鉚結構制作的，才可以傳至百年。同時，嚴格選材，材料的好壞直接決定家具本身的價值，所以我們只選樹心部分，就是心材，對邊材寧愿開料開大一點，多浪費一點，因為心材密度更高，穩定性更強。

葛：講工匠精神、傳統工藝以及挑剔的選材，這些都是為了傳世這個目的，我們期望通過這套家具把家族的榮耀、家族的文化、家族的精神，傳承給后輩。中國有句老話，富不過三代，這里缺少的就是這種家族精神與文化的傳承。每一個人，無論平凡還是事業有所成，他的身上總是有一些優秀的品質，那么我們就可以把它提煉出來，作為家訓、作為家風、作為家族靈魂，鑄進家具中，給子孫代代流傳下去。所以，我們牢牢把握這幾點：工匠精神、傳統工藝、挑剔選材以及我們的家族榮耀。把這幾點做到極致，那么我們的家具能夠達到傳世的標準。

管：李克強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第一次提到“工匠精神”，引起了國內外的一片熱議。你們走在前，公司成立就明確提出了“工匠精神”，看來民間與政府都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前些年，流行一個詞，叫山寨。什么東西都有山寨版的，其實就是以廉價的成本模仿別人的創造，完全無視原創、無視精品制作，也就是完全缺乏工匠精神。

鄧：哪怕是模仿，也要仿得像。為什么很多人做不像？原件就在那里，誰都一看就看明白的，但是仿都仿不像。為什么？做的人心境不一樣，沒有真正地投入感情。造沒有去理解這個椅子是怎樣成的，為什么會成這樣，如果對它有深刻的了解，才能真正地愛上它，用心去做。我相信還是可以仿得像的。

葛：所以說這還是一種心態，一種態度，工匠精神就是一種態度。包括手工藝品，他的心態也決定了他的效果，真正的高人，通過你這件產品能看到工匠的喜怒哀樂，他的情緒是什么樣的，情緒好，筆法是非常流暢的，如果今天郁悶的話，他的筆法是生澀的，能看出來的。最重要的就是追求卓越，完全是一種熱愛，不僅僅是謀生的手段。

管：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藝術家，從小生活在小縣城，一條街上都是手工業者，打銅器的，做樂器的，做木雕的。他每天從那里走，這些街坊鄰居早起就開始坐在那里敲，可能他的父親是這樣敲，他的祖父也是這樣敲，已經成了一種生活方式，一種生活態度。起床就是要敲，把這東西敲好。這是人生最初的啟蒙教育，畫畫人也是工匠，必須把這一條線畫好，不是照貓畫虎弄兩筆就完了，是非常認真的。這種精神在我們民間是普遍存在的，把手中的活做到極致，不管你從事的是什么，剪紙剪到極致，剪到出神入化，小到家具，大到建筑，每一個環節每一個步驟，都要做到極致。

葛：中國這么大的國家不是缺少工匠精神，更多的還是先把對文化，對這種傳承重視起來。日本，一個家族能夠興旺幾百年，哪怕做螺絲的都能做幾百年，這就是秉承了工匠精神，真正在傳承。

鄧：工匠精神，我的理解就是一種責無旁貸的精神，一心一意，他沒有多想，他不僅僅只想著自己。現在的人，想得太多，雜念太多，所以說沉不下心來做事。所以說，沒有那種專心致志的心態不可能出精品。

管：當時宋徽宗做了夢，雨后天晴天邊的一抹顏色，天青色。他叫那些窯工去做出來，天下的匠人反復地做，但是做出來都不是皇上夢中的顏色。最后是汝窯的師傅做出來了，從此成為汝窯經典的顏色，天青色。這個很有意思，一個有權有勢的人，讓工匠去做出來，不斷地打磨，最后成為一個經典，成為整個汝窯經典的顏色。歷史上民間的工匠，確實沒有太高的社會地位，他們就是一個工匠。但是我們不懷疑有非常熱愛這一行的工匠，比如做壺的時大彬，那是名家，一個人從工匠到名家，很重要的因素就是他特別熱愛，首先是特別熱愛，加上天分，然后加上持之以恒地去做。

葛：一個是熱愛，包括他心里的修煉，這非常重要。控制情緒的波動，不受外界影響。一開始可能是一種謀生的手段。可能做著做著，發現越做越有意思，有一種樂趣。天生喜歡的那畢竟是占少數。對這個行業、對這個工作有了興趣。我們公司里，有時候跟我們的工匠交流，我說實際上你們做本職工作的時候，就可以看成是積累功德，不管是開料的也好，打磨的也好，這樣發個愿非常重要。為了眾生，把不好的磨平。因為你發愿是為了眾生，而不是為了一套家具。這樣發愿做出來的家具肯定是不一樣的，而且發完愿所做出來的，就不覺得是一種勞累，是非常愉快的，因為你是無私的奉獻。奉獻的狀態是最快樂的，那跟金錢，跟其他的是沒有關系的。實際上我們不管工作，還是平時生活，人生就像一場修行。

管：中國幾千年的歷史，不論是唐詩宋詞、書畫、建筑，包括家具，都有一個詞可以來形容，就是詩意，很精美。在這些留下來的器物當中，可以看到中國幾千年歷史文化的演變，中國人活得非常詩意。20世紀這一百年，中國是落后挨打了，老百姓活得屈辱悲慘，被日本人說成是東亞病夫。為了生存而生存，為了活著而活著，在乞討。所以這一百多年，中國人對于精致美好詩意的精神追求磨掉了很多。今天應該是可以回過頭來重新追尋我們古已有之的詩意，尋求自己內心的和諧跟自然的和諧。今天的很多東西現代建筑也好，家私家具也好，完全是物化了，一個物品而已，跟我們人幾乎沒有關系了，這是很大的一個遺憾。

葛：好在現在已經有很多有識之士關注到這個問題，我們古木演義算是其中的一員，希望經過自己的努力，為中國現代紅木家具添上精彩的一筆，真正去傳承優秀的紅木家具精髓，找回丟失的工匠精神。